李左車明白，虎牢關真正震懾人心的地方不僅在于宏偉的城墻，更在于虎牢關有此刻坐在上位的上將軍高渠安坐鎮。

高渠安身上沉靜深邃的氣息相較圣皇陛下也不呈讓，李左車每次看向高渠安眼里都是朦朧一片，李左車想可能是因為陸地神仙有絕因果一說。

知道上將軍向來不喜繁瑣，方程直接開門見山，“高將軍，在齊軒大人和常大人的安排下無法之地各路勢力均已踏平，余下小股流亡勢力正在地毯式搜索剿滅。您看，這具體的無法之地防線構建您還沒有指示，都水長司不敢妄動。”

高渠安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既然如此，怎么不見都水長司的人，反倒是多了個不相干的奉常令。”

說話間，高渠安朝李左車看了一眼。

兩人對視，高渠安微霜的兩鬢、刀削一樣的堅毅臉龐無比清晰地印在李左車眼里。

李左車瞬間明白了，剛才的朦朧只是因為高將軍的不喜。

既來之，則安之。大人沒有問話，自己便沒有說話的資格，所以李左車沉默著。

方程起身走到高渠安面前，雙膝一彎想要跪拜下去。但是不等方程膝蓋著地，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起了方程。

跪不下去，方程只能低頭懇求道，“如果高將軍對左車滿意，還請成全下官。”

李左車不明白方大人和高將軍在說什么事情，只是仆射大人如此這般，自己也不好坐著，便一同站了起來。

見李左車起身，方程呵斥道，“坐下，沒你什么事。”高渠安一臉戲謔地看著李左車，李左車有些迷茫，但這一次他沒有坐下，他坐也坐不安穩。

“大內府尹如果沒有意見，我自然不會干涉此事。但是，你要記得，活著的大宗師比死去的陸地神仙要有用的多。”說完，高渠安擺擺手示意讓方程離開。

二人起身告退，走到門邊，身后又傳來了高渠安的聲音。

不要去巨鹿府。

來得快去得快，虎牢關的人都習慣了，高將軍就是那么決絕。

“就一點不好奇我和高將軍在說些什么嗎？”出了虎牢關，方程輕聲問道。

李左車這次沒有刻板行禮，而是平靜答道，“非常時期，非常官職，大人們的想法下官不敢妄測。”

方程對李左車的墨守成規有些無奈，不過想來自己在奉常司做官的時候也是這般謹小慎微就釋然了。

“你應該知道劍門關有一座劍樓，你也應該知道劍樓上有一首名揚天下的《虎牢關》。”說著，方程看著李左車不再言語。

李左車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忽然想起那日世子殿下在面對北狄擊剎時的自吹自擂。

“下官雖是知道那首《虎牢關》，但卻從未見過有人能夠將其吟誦地如此豪邁應景，大人之才，下官佩服。”

方程有些驚訝，榆木腦袋也會有開竅的一天，當真有趣。

人嘛，活絡一點才好。

不過對于李左車突然的恭維，方程卻是坦然受之，他雙手負后望向劍門關方向。

“但是你肯定不知道甚至根本就沒聽說過寫就《虎牢關》的那人那劍，當然，二百年前的修真江湖你不清楚內幕也在情理之中。”

李左車只知道那一首《虎牢關》乃劍仙執筆，至于是哪位劍仙哪把劍，他確實不清楚。

“方大人若有興致講故事，左車這里剛好有兩壺武侯世子送的酒一直沒舍得喝。”

方程大笑，“二百年前，劍仙李太玄的名號你可能沒聽說過，但是身為奉常令，承天清酒令的名號你肯定知道，清酒令便是太玄劍仙又稱秀劍仙。當年一襲白衣軟煙羅，一柄青鋒折痕繡，何等風流……”

有道是，渡舟乘風游九霄，劍仙御劍破萬里。

那一日，渡舟劍意凌然，自虎牢關如長虹貫日直奔劍門關，渡舟內是承天王朝大內府左仆射方程和承天王朝大內府奉常令李左車。

自那日大內府尹在朝會上的指控已經過去三天了，三天里陳義和陳青陽一直待在龍驤將軍府，名為軟禁。

陳青陽還在進行特訓，不過是教官從武穆變成了陳義，實戰訓練的對象也不再是公主殿下。

三天里國子監和尚書府的衙門燈火日夜不息，就連劉通古都沒睡過好覺。

近來一直處于多事之秋，值此洛陽演論在即，圣皇陛下要在各地增設巡按一職，并且歸攏兵權，以防不測。

三天，國子監和尚書府要拿出一套可行方案，否則所有人都要降職罰奉。

今日早朝比往常多了些身影，許久不曾上朝的秦朱明一身甲胄按劍立在御前。

唐斯修姍姍來遲，到了金鑾殿上，下巴都要驚掉了。

龍驤將軍府秦朱明就算了，上將軍高渠安，安西大都護陳義，蜀南侯李崇虎，武陵侯張牧野以及承天王朝唯一的親王景玉王秦驚仙，這些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人物全都出現在今天的朝堂上。

看上去三十歲左右，一臉清和的秦驚仙笑了笑，對唐斯修招呼道，“唐大人好啊，學生多年不見，先生還是風姿依舊。”

“王爺折煞下官了，不敢當不敢當。”除了秦政，唐斯修在任何人面前都是博士府尹唐大人，哪怕是在承天王朝除圣皇陛下以外最尊貴的親王面前。

“陛下駕到。”謁者令太監的聲音傳來，除了陳義和高渠安，所有人全都齊齊跪下，哪怕同樣有免跪殊榮的景玉王也跪下了。

叫起了百官，秦政笑道，“今日我承天王朝的文武之才都來齊了，朕心里高興啊。”

向來不討喜的大內府尹陰冷的聲音傳遍金鑾殿，“陛下，還請對武侯世子一事下個定論。”

秦政指了指大內府尹，“真是不解風情，朕剛才的好心情全讓你攪和了。行，朕今日把各位都叫來，就是為了商議此事。”

秦驚仙心中暗道，商議武侯世子的身份一事需要把承天王朝所有手握重兵的都叫到這禁制無數的金鑾殿來？況且自己還是被龍驤將軍親自‘接’過來的，本王的叔叔，承天的圣皇陛下，您到底想干什么？

“李東陽，朕問你，武侯世子該如何處置？”秦政把矛頭指向李東陽。

滿朝的正一品，從一品官員，全都把目光聚在了李東陽的身上。

李東陽差點因為害怕暈了過去，他何德何能啊，值得各位大人如此青睞。

但是陛下已經發問，自然趕忙出列，“回陛下，微臣與世子殿下接觸不多，只曾與奉常令李左車查辦水井村一案時與世子殿下回過面……”

秦驚仙出言打斷，“李大人，陛下是讓你說如何武侯世子的，不是讓你講故事，更不是讓你敘舊的。”

李東陽抬頭看了一眼秦政，然后跪伏在地，“陛下贖罪，依微臣愚見，武侯世子一事乃北狄陰謀，必有所圖。”

秦政面色稍顯陰沉，這讓李東陽很沒底氣，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猜中圣皇陛下的心思。

武侯世子一事再怎樣復雜也只有兩個處理結果，是保是罰。

秦驚仙內心有些焦慮，如今的金鑾殿內站著的武將掌握了承天王朝九成兵馬，今天的朝會一定和軍權相關，他最怕的就是軍權的變動。

秦政似笑非笑地望向秦驚仙，“景玉王，你我既是君臣又是叔侄，想來能夠說出最中肯的話語，朕想聽聽你的看法。”

秦驚仙不慌不亂，略一思索，平靜道，“回陛下，臣以為，自陛下賜予封號那日起，承天王朝武侯世子便是承天王朝武侯世子。”

劉通古點了點頭，出列聲援，“臣附議，陛下，老臣以為，北狄王庭尋找他們的王子殿下的時機太過蹊蹺，北狄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高渠安安靜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秦政習慣性地在新換的檀木案幾上扣了幾下手指。

金鑾殿上又變得有些安靜，秦驚仙內心漸漸平靜下來，他知道前幾日尚書府和國子監在忙些什么，只是不清楚其中細節而已。

他覺得自己應該抓住這個機會，畢竟謹慎而強大的陛下不會再有這樣的疏忽。

秦驚仙再次站出來，看了一眼陳義，然后躬身道，“陛下，武侯世子雖可無罪，但其父武安侯必然有問題，洛陽演論在即，為保萬全之策，臣奏請陛下，先行收回西涼所有防務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