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一天沒露面了，嘎哈去了？假期也不老實兒在家呆著。”我爺爺邊吃著我奶奶蒸的雞蛋羹邊念叨著。我爺爺在沈陽聯營當會計，在當時工資算很高的，所以家庭條件很好，我爺爺每天都能吃到雞蛋羹，能喝到一瓶啤酒。我奶奶的雞蛋羹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雞蛋羹，我上高中時住在我奶奶家，她幾乎每天中午都會給我蒸一碗，至今想起來都會流口水。

“回學校了，怕你生氣，沒敢告訴你。”

“快過年了回學校嘎哈？”

“說是學校讓他們幾個團干部回去慰問一下不能回家過年的同學。”

“哦，那是應該去，不能回家過年的孩子讓人心疼啊。”我爺爺奶奶都是極其善良的人，雖然我奶奶有時嘴上不饒人，但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也可能是他們是獨子，對孩子的心疼超過了常人。

大學的第一個寒假，大多數同學們都急著回家見父母家人，只有少數家境貧寒的學生因路費的原因留在學校里，秀木是其中的一個。

秀木很想念我姥姥，不知道她不在的時候我姥姥會不會又被妯娌們欺負。我姥爺姓騫，這是百家姓里沒有的姓，整個村子都姓騫。我姥爺家兄弟十三個，我姥爺排第十二，在南陽也是大戶，說來家境也算殷實。后來十三個兄弟都成了家，各自有了娃，按祖上的規矩該分家了。因我姥爺在分家前就去世了，我姥姥又只生了個丫頭，爭不過那些厲害的妯娌們，何況地對于農民來說就是他們的命，哪有理由不去爭。最后我姥姥和秀木只分得三分地，一間小到不能再小的土坯房。除了十一媳婦，我的十一姥姥對我姥姥好以外，其他妯娌們總是對我姥姥吹毛求疵，冷言相譏。什么和男人說話了，下地干活不戴草帽是為了勾引男人了，就連供秀木上大學都成了她們攻擊我姥姥的理由，說是想讓秀木將來出去攀高枝兒。說白了就是嫉妒我姥姥的漂亮。我姥姥平時不太搭理她們，但偶爾被逼急了也會和她們吵上一架。我姥姥心里有一個信念，那就是等秀木大學畢業了把她接出去，一輩子都不回來。

有同學提出愿意給秀木出路費回家過年，比如老白、老孔……都被秀木一一拒絕了。秀木也不是完全沒有錢，學校對貧困學生每個月補助12元錢，秀木除了基本生活費省下的都寄給了我姥姥。只有老希沒有提，他比他們更了解秀木，他知道那樣做會傷了外表柔弱內心剛毅的秀木的自尊心。老希最后能抱得美人歸總是有他的過人之處。

年二十三兒，學校很貼心，給在校的學生發了麻糖。秀木小的時候特別羨慕在小年兒能吃到麻糖的孩子們，在她的記憶里只吃過一次，那是我十一姥爺有一年進城采購年貨帶回來的。我十一姥姥給秀木了兩塊兒，那味道秀木至今記得。后來老希每年小年兒前都會給我們買很多麻糖放在家里，過完年都吃不完，現在知道，他其實是買給秀木的。

秀木吃著麻糖在校園里溜達著，腦子里全是我姥姥，不知不覺眼淚順著眼角就流了下來。河南老鄉老錢也沒回家，拿著自己沒舍得吃的麻糖來找秀木，老錢很喜歡秀木，在秀木生病時也想給秀木買楊梅罐頭，可是他實在是沒那個能力。秀木在男同學中和老錢走的最近，因是老鄉吧，共同語言會多一些，這讓老錢有一點點誤會，以為秀木心里有他，所以在那次老希把他堵在墻角威脅他離秀木遠一點后他依然對秀木好。其實秀木只是把他當作“男閨蜜”。老錢看到秀木在哭，有點慌，不知道該怎么安慰，把自己的麻糖遞給了秀木，秀木看著這樸實可愛的老錢笑了，“你吃吧，我這有呢，我知道你以前也很少能吃到麻糖的。”。看到老錢不吃，秀木從老錢手里接過麻糖硬塞到了老錢的嘴里，老錢笑了，心里別提有多美。

這一幕被風塵仆仆從沈陽趕回來為了陪秀木過年的老希看在了眼里，心里有一點點異樣，酸溜溜的感覺。這時秀木也看到了老希，四目相對卻無言。秀木剛剛擦干凈的眼淚又流了出來，這是老希第二次看到秀木流淚。頓了片刻的秀木朝老希跑去，老希毫不猶豫地張開雙臂攬秀木入懷。

“這小腰真細！”老希心里美美地想著。

“女人真是水做的，眼淚好多。”老希嘴上心疼地說。

秀木的這一舉動讓老錢死心了，但是秀木依然對老錢很好，也很關心，老錢明白了秀木只是把他當作好朋友和老鄉來關心的，也就坦然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