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是幻覺嗎？怎么像回到了鄉(xiāng)下的私塾里。秀木慢慢睜開眼睛，反應(yīng)了半天想起來自己是和老希回家了。

這是我奶奶每天早晨必做的功課，背《古文觀止》里的文章。我奶奶的那本《古文觀止》可老了，老希有記憶時它就在。在我的印象里我奶奶每年都要給它換一個皮子，就像我們新年換新衣服一樣，從我有記憶就是這樣，也不知道換了多少年了。我在她家住的時候，我奶奶的背書聲音就是叫醒我的鬧鈴，時間比鬧鐘還準(zhǔn)。我二太爺爺王鳳儀是朝陽縣著名的少數(shù)民族思想家、教育家，思想開放，提倡女子學(xué)文化，并創(chuàng)辦了第一所女子學(xué)堂，許多女孩子都受益于此，我奶奶就是其中之一。我一直覺得我奶奶是為了向我們炫耀她讀過書才每天背古文的。

秀木趕緊起來，發(fā)現(xiàn)桌子上擺著剛出鍋的雞蛋羹。我爺爺也起床了，老希還睡著懶覺。洗漱完畢秀木問需不需要幫忙做什么，我奶奶平時就慣孩子，哪舍得讓第一次登門的兒媳婦干活。

“啥也不用，都好了，你和你叔先吃。”說著饅頭、炒白菜也端了上來。

秀木想去叫老希起床，我奶奶趕緊攔住了。

“別叫他、別叫他，讓他多睡一會兒，大老遠(yuǎn)回來怪累的。”秀木看出來我奶奶有多慣著老希了。

老希被吵醒了，“媽你能不能別每天早晨背你那古文，想多睡一會兒都不行。”

“老祖宗留下的東西啊，能教給人很多道理，每天背一背有好處。”我奶奶嘴上這么說著，其實她就是想讓秀木知道她也是個文化人。

三個人吃著飯，我奶奶就在旁邊看著，秀木有點緊張。“阿姨您不吃嗎？”秀木問。

“你不用問，從我記事起我媽就是等我和我爸吃完飯收拾了她才吃。”老希不以為然地說。其實從我記事起也是這樣，除了過年過節(jié)，似乎就沒和我奶奶同桌吃過飯。這可能就是他們那一代人的“三從四德”吧。

吃完飯我奶奶給了老希一些錢，“去和你爸一起上班，去聯(lián)營給秀木買點東西，看她喜歡啥。”

“阿姨我不要，我就在家陪您吧。”秀木趕緊推托。

“我不用你陪，第一次來沈陽，讓我兒子陪你好好逛逛。”說著又多給了老希點兒錢。

“走吧，我家老太太可從來沒這么大方過，你可別錯過機會啊。”老希油嘴滑舌地說。

出了門秀木和老希說：“你媽媽蒸的雞蛋羹真好吃。”

“那可是她的看家本領(lǐng)。”老希應(yīng)著。

沈陽聯(lián)營商場可真大，比太原的大多了，秀木有點兒眼花繚亂了。老希把她拉到女裝柜臺，老希想著第一件事就是要給秀木買一條布拉吉。秀木和老希同時看上了那條白色裹著藍(lán)色邊的布拉吉，秀木試著穿上了，連每天看著秀木的老希都有點看傻了，何況是其他人。

“這姑娘也太漂亮了。”售貨員都忍不住說。

“這是我兒子兒媳婦。”我爺爺趕緊過來自豪地說。

“王會計，你兒子也太有福氣了，找這么個漂亮媳婦。”

“還行吧。”我爺爺假裝賣著關(guān)子，其實心里樂開了花。

“這件要了，再挑一件，爸給出錢。”我爺爺有點兒激動了，把私房錢也拿出來了。

老希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爸，我媽管的那么嚴(yán)，你哪來的錢？”

“你別管了，趕緊讓秀木挑一件。”

秀木推托不過，選了一條軍工式樣的背帶褲，秀木早就喜歡背帶褲，覺得穿上特別颯爽（我現(xiàn)在對背帶褲的情有獨鐘估計也是娘胎里帶來的）。

之后的日子我奶奶依舊每天早晨背著古文。依然每天早晨都有雞蛋羹吃。還根據(jù)現(xiàn)有的能力換著花樣給老希和秀木做著其他好吃的。

日子過得好快，老希和秀木要回學(xué)校了，我奶奶大包小包給準(zhǔn)備了一堆東西，老希看著都愁。

“媽，少拿點吧，我們還得倒車呢，不好拿。”

“這也不是給你拿的，這是給秀木的。”我奶奶邊說邊還往包里裝著。

秀木還真有點兒舍不得我奶奶了，臨走還抱著我奶奶哭了一鼻子，我奶奶也跟著流眼淚。老希看著又感慨地說：“唉！這女人可真是水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