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日落時分，青陽仙君又來了。

青云覺得這青陽仙君來的實在是太勤了些，不過沒辦法，畢竟大家都是天上的神仙，又不能明著撕破臉皮，何況這青陽仙君又沒有哪里惹到她。

青陽：“上次來的時候，你宮里的孩子便問了仙號，這次來又問了一遍，可是你教的規(guī)矩？”

青云心不在焉，這便‘嗯’了一聲，也沒再說話。

青陽：“你不打算邀我進去喝杯茶嗎？”

青云回神，這便想起自青陽仙君進來后，兩人便一直立在芙蕖旁。

青云：“請——”

青云將青陽邀進偏殿，然后去備了茶水相待。

兩人對坐于一張席子上面，一時有些默默無言。

青陽抬起木茶杯，細細的聞聞了茶香，這便贊道：“茶水含香，味淳而清，好茶。”

青云：“青陽仙君竟還懂茶？”

青陽：“也沒什么，不過是此前在人間的時候，略接觸了些。”

他提到人間的時候，總會帶上一層溫柔的笑意。

青云：“說到人間，我便想起人間的一句老話，所謂飲茶，得分春花夏綠秋青冬紅。”

青陽：“可否細解？”

青云笑道：“也沒什么，不過是春飲花茶、秋飲青茶、夏飲綠茶、冬飲紅茶罷。”

青陽：“原來如此。”

青云舉杯間，目光打量了對面的人一下。

一口飲下，青云輕輕放下掌中杯。

青云：“你既在飄渺峰待過，可知‘坐忘’？”

青陽：“至虛極，守靜篤，一私不留、一塵不染，一妄不存。”

青云笑道：“正是。”

忘記肉身，忘記存在，融于一切，消失于天地，又無處不在。

青云與青陽落座的位置極好，可以看見院里的白子衿樹，白子衿樹的花瓣是白色的，小小的一朵，五瓣聚成，若碰了水，便會化為透明的琉璃白。樹分兩季，十年一樹白花，十年一樹綠葉。青云回來的時間，恰逢白子衿開。

青陽望著窗外的一樹白花，這便問道：“這是什么花？”

青云側頭望去，“這是白子衿，我也忘記是從哪里挖來的了，總歸是人間不曾見過的。”

青陽：“白子衿？”

青云：“嗯，十年一開花，一花開十年，花落之后，綠葉長生，又會繁榮十年。”

青陽：“花開不見葉，葉盛不見花。”

青云淺淺一笑，她倒沒有想的那樣神傷。

青陽：“我想起人間的一句詩。”

青云：“愿聞其詳。”

青陽側頭望向窗外，抬手接住一片飄落進來的花。

青陽：“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青云一楞，這便見青陽打量著自己的青衣。

他的左掌心中握著一朵花，合了一下，便將握拳的手扣在了桌上，抬手間，白子衿便靜靜的躺在了桌上。

青云不自然的飲了口茶，這便將目光移到了窗外。

青云：“我不太懂詩句。”

青陽笑道：“哦？是嗎？”

青云不自然的笑笑，若說不懂是不可能的，她在境中化身何衣的時候，可是真真切切的活過了那么多年，何尋讓她抄的書壘起來可有幾個人高了，繞是再笨也能吟詩幾句。

不過她覺得沒必要賣弄，不然剛剛那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她可沒辦法面對。

于是青云點頭道：“想來我好戰(zhàn)的名聲你也聽過，我不過一個打打殺殺的閑人，哪里懂的吟詩作對。”

末了，為了圓方才‘坐忘’的話，又接道：“只是略懂茶道罷了。”

青陽仙君笑了笑，這便不說什么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青云總覺得青陽只有在自己身邊時才會笑上幾回。

青云：“據(jù)說，仙君奉的是無極天尊的命，行的是執(zhí)掌神規(guī)的權力？”

青陽：“是，不過你不必多慮。”

青云覺得有些好笑，便問道：“為何怕我多慮？”

青陽笑了笑，這便又不說話了。

想來，青云惹是生非的名聲是落在了他耳里的，不過她倒不怕被誰捏住把柄。

青云：“說起無極天尊，我便想起他的小侄女明玉姬。”

青陽：“我與她不熟。”

青云楞了楞，她還沒說什么，青陽仙君便一口否定了所有可能，不過青云可不是一個這么輕易便放棄八卦的人。

青云：“那明玉姬似對你有意。”

青陽淡漠道：“這種事情不能強求，人間不也講一個兩情相悅嗎，何況我們無拘無束，自然更要求一個兩情相悅。”

青云一楞，這便打趣道：“你竟說的出這樣的話，我只以為你是一個頂頂高冷的人呢。”

青陽抬眸笑道：“分人。”

青云捏杯的手嚇的一松，險將茶水灑了。

她不自然的笑笑，覺得自己在言語間落了下風，這便不甘心的回道：“那日，你旁邊的昭月仙子面色似乎不太好看，不過還好，你又將那芙蕖送了她去，倒也討了她的歡心。”

青陽眉頭微皺，“你似乎對我有什么誤會。”

青云漫不經心道：“哦，有嗎？”

青陽嚴肅道：“昭月仙子與我并無什么干系，那芙蕖我本意丟棄，她說想要，我便順手給了她。”

青云：“總歸是給了她。”

青云不知道怎么回事，覺得自己今日特別喜歡抬杠。

青陽：“討一個人歡心是這樣容易的事情嗎？”

青云左手撐臉，右手一下一下的叩著桌子。

青云笑道：“這得分人吧，比如我惹玉虛生氣了，他便會氣上好一陣，哄都哄不好那種，活脫脫一個人間的怨婦，但我若是惹太和生氣了，我只管揍他一頓，他便不敢氣了。”

青陽眉頭一皺，似是覺得青云的話有些不雅。

青陽：“那若是有人惹你生氣了怎么辦？”

青云一拍桌子，“揍一頓，世間沒有什么事情是揍一頓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揍兩頓。”

青陽一口茶水差點噴出，還好他強忍住了。

青陽：“仙子的處事方式倒也。。。嗯，獨特。”

那可不，天上地下一半的神仙都讓她給揍過。

青云：“其實做神仙呢，最要講究的就是心平氣和。”

青陽內心：她似乎對心平氣和有什么誤解。

青云：“但是，見的人多了，你就想不明白為什么世間還有這樣愚蠢的人，我此前在人間的時候，見過見利忘義的，見過賣友求榮的，見過折辱妻女的，但是你知道我最討厭哪種人嗎？”

青陽不解，“哪種？”

青云冷哼一聲，“最惡心的，莫過于錯不自知錯不知改，還要強行扭轉別人思想的人，這種人愚蠢又惡毒，自負又狡詐，一顆賊心天上地下都藏不住，道理講不通的，自然就應該換拳頭來解決。”

青陽：“原來如此。”

人心百態(tài)，不就是這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