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成大事者,必須要會站位,必須有勇有謀”。這是年過八旬的爺爺寄語我的。
年輕人從大學畢業到初入職,總要經歷一個過渡期,這過渡期夾雜退縮與冒進,也夾雜著屈辱與背離。隨之而來的,便形成一堵堵墻,直至讓你有逃離的沖動。
“淘啊!爺爺現在85歲了。現在國家政策好了,你一定要好好工作。”
“爺啊!你認為人這一生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責任?是家庭?還是事業?”
爺爺停頓了半刻說道:“是吃。”
我疑惑的望著爺爺,根本無法領會他這話的意思。
“在爺爺那個時代,別說汽車、讀書、上課。連吃飯都成問題。爺爺的爸爸和哥哥就是活生生被餓死的。”
爺爺的這句話頓時讓我醍醐灌頂。
“爺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在1978年之前,我國經濟就處于崩潰的邊緣,別說乘車,連溫飽都是個大問題。但現在國家政策好了,原來的糧
票、肉票、郵票、豆腐票、副食本、公分這些都不復存在了,你看看媽媽還開了小商店呢,咱們家的生活越來越好了”“爺啊!你可要多多鍛
煉,一堆好的國家政策等著你呢。”
聽完我說的,眼前的爺爺目光緊縮,沒有說一句話。
1994年,中央實行改革開放已經16年了,國家從這一年開始首次招錄公務員、出臺政策關注職工工作時間、美國出兵海地、國外政局動蕩,眼
前之路一片良好。然而,對于“托城學院”的我來講,仿佛一切剛好相反。
1994年的一個夏日傍晚,我正在學校的操場慢跑,教務辦公室的劉老師急匆匆的向我跑來。
“樸老師,校長說,校長說。”
“看你這氣喘吁吁的,什么事那么急呀?”
“樸老師,校長讓你現在去他辦公室,通知我的時候看他面向不好。”
“多大點事,我知道了。”
路過校長室,我從木窗戶往里一撇,窗戶擦的很干凈,校長室有三個人。校長胡永志、教務處長胡衛星,還有新來的哲學女教師余美琳。這三人常常聚在一起我是知道的,胡衛星作為校長的外甥成天往校長辦公室跑,新來的女教師余美琳一直希望校長能讓他去帶大一新生。然而,今天這三人里,為什么要加一個我呢?
我本想敲三下門,但當我敲到第二下時,屋里便傳來校長的聲音:“樸老師,你進來吧!”
我緩步走進辦公室,還沒來得開口,只見教務處長胡衛星就立刻起身,把他手里的凳子往我背后一諾,說:“樸老師!你請坐。”
本以為自己是不是平日講課有問題,但仔細一想,自己平日上課一直按照教案上來,并沒有做不合規的事。
只見胡校長掏出一支煙點燃,緩緩說道:“樸老師!聽說,這幾個月來,你的講課一直很受學生喜歡,學生的出勤率在全校也是排第一,樸老師你為人謙和,我對你這幾個月的表現給予表彰。”
“哪有,哪有,這多虧校長的賞識,也多虧學生們的支持。”
校長咳了一聲,胡主任和余美琳老師在一旁默不作聲。
“小樸啊!咱學校這幾年來教學成果有所成就,但是咱學校就是教學設施跟不上,要是能有個50萬,咱學校一定能成為省內前三的高校啊。”
“小樸啊!作為校長,啊!平日我待你也不薄,我說話也開門見山。”
只見胡校長從抽屜里抽出一大紙,一大紙最上面的一張清清楚楚寫著“1994年‘托城學院辦公經費申領表’”,只見校長將“申領表”一反,最后一些清晰寫著“財政困難,無法支取”幾個用黑筆寫的大字,那字體像草書,也像一點行書,不仔細看真看不出來。
“小樸!咱們這次經費審批要通過,必須過了財政局這一關。”
只見胡校長咳嗽了兩聲,兩眼望向胡處長和余美琳老師,一個揮手的動作。兩人立刻離開了校長室,悄悄掩上了房門。
“樸老師,你們班有個叫王豐祥的學生你還記得吧?”
“恩!記得,有點調皮,算數底子很差,這樣的算數功底我很難想象他是怎么考到托城學院的,總感覺他高中沒有學通透,再加上學習不認真,這樣的算數底子基礎很難考上會計證,甚至畢業都難。”
“恩,就是這個學生。他爸爸的意思是今年不是國家開展公務員招錄了嗎?他兒子王豐祥沒有會計證,但想要進這個財政局如果沒有會計證,就需要他的班主任手寫推薦信,向相關教育部門推薦免試申領會計證書。只要你給這個學生‘開小灶’,他爸,王廳長,就給咱學校撥款。我之所以把胡衛星叫出去,這兔崽子就是個愣頭青,平時他做錯的事你別掛心上。”
“誒!我哪敢?胡主任辦事有謀略,會說話,我支持他的工作。”
但一聽校長說的‘開小灶’這個詞,我頓感疑惑,校長在教師全體大會上一直跟教師強調學校嚴禁給學生‘開小灶’,而如今他竟然當著我的面讓我去給學生開小灶。
校長看出了我的疑惑。補充到:“小樸啊!你看這經費審批表上我寫的是70萬不是50萬,你也知道咱學校的教師要么都是剛畢業不久,要么就是家里有老有小,這多的20萬也好給大家改善改善生活情況。而你,如果辦成了這事,好事總少不了你。”
聽完校長的一番話,我的內心陷入了無限的糾結之中。
“小樸。來,這塊手表你拿上,你只要把這事辦成了,省教育局批準了,你不是沒有對象嗎?等事成之后,我給你做媒,我認識思源集團的董事長,他有個丫頭長得俊俏,后頭事情我來辦,禮品禮金我來出。”猶豫之際,只見校長摘下純金的上海手表,拽住我的手誠懇說道。
“校長。我有喜歡的人。表你還是收回去,我沒戴手表的習慣。”我給校長把表戴了回去。
“誰?你找對象得上點心。沒背景得不要、長得不俊得也不要,你就把這事辦成了,我保你以后平步青云”。
我很是疑惑,為了這區區50萬的經費,校長竟然花那么大的功夫。又是說要給我塞錢、又送表、又找媳婦兒,其中的原因我不得而知。而我的心里只住著一個人——合翠。我從小到大,父輩總教育我們做事應當按規矩來,不能走小道,做違法亂紀的事情,然而如今,我面對的正是這樣一件事,而當事人,正是我的校長,我的頂頭上司,我該如何抉擇?
我雙手合十,稍加思索。堅持說道:“校長!你平日里教育我們為人師表要用心教學、一視同仁,給學生‘開小灶’的事情一直是所有學校最忌諱的事情,也是你一直以來不讓我們做的。”
校長面色一怒,將桌上的“雙喜牌”茶杯往桌上一敲:“樸賈勇!我話只能說到這份上了,你還把不把我這個校長放眼里。你做還是不做?”
“我寫不了,省教育局特批的證書很嚴格,還要找我談話,我不能欺騙組織。”
“好!你現在不做,但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你考慮完再來找我。你回去休息吧!”
我點了點頭,背著身一步一步往門口挪,打開門鎖,輕輕掩上門。
門口站著兩個人,胡主任和余美琳老師,他們的面上好似焦慮又頗有幾分嚴肅。我看了他們一眼隨后便轉身離開。
我一步一步走著,剛剛的一幕不斷浮現在腦海中,從三樓的校長室往樓下走,眼前的燈光忽暗忽明,走的每一層都如此艱難。
上樓的隔壁班李老師跟我打招呼,鎢絲燈泡周圍飛動的蚊子一個個朝我眼前飛來。我并沒有回應,唯獨留下空蕩蕩的樓道。
在未來的三天里,第一天有幾個老師主動上門給我送生活用品,噓寒問暖。然而等到第三天下午,自己的公寓樓停電了、也停水了。三天后,每次我走在學校的走廊里,那幾個給我上門送生活用品的同事仿佛變了個人似的,見我總懷有一份敵意。從那之后,我每天都會面對最重最復雜的文件。
“想成大事者,必須要會站位,必須有勇有謀”這是爺爺多次叮囑我的,而我,恰恰背離了“站位”這一詞,直至讓我感覺自己深陷“圍城”,一批批更兇猛的狼朝我奔來。我的人生將會駛向哪里?
我依然還是一棵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