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不肖之徒，欺師滅祖。”

學堂內，教書匠鼻子發出冷哼，手中的戒尺被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

今日休學，學堂內除了教書匠就只有李子陽一個學生。

李子陽正在下面練字，聽到先生的冷哼，略一沉思露出了一絲了然的笑意。

“走吧，去見見你的師兄，你自去掂量掂量他有幾個斤兩！”教書匠睜開眼睛站起身來，對著李子陽說道。

“是，先生。”李子陽放下手中的細毫，站起身來理了理衣冠，走到了教書匠的身后。

教書匠和李子陽剛走到門口，白忘憂和葉寒薇也恰好趕來。

“出去！”

教書匠眼睛一瞪，厲聲道。

“你這一身的怨氣、殺氣怎敢入我圣人傳道授業之堂？”教書匠訓斥道。

白忘憂見到教書匠臉上剛露出欣喜之色，被這一頓訓斥有些發懵，然后有些無奈的后退了三步。

“弟子給先生問安！”白忘憂立定給教書匠行禮。

葉寒薇站在白忘憂身后跟著行禮，內心對這教書匠卻是產生一絲敬畏。

葉寒薇初遇到白忘憂時，白忘憂剛從虎龍牢內出來，一身外放的怨氣和殺氣毫不遮掩，離的近了都會有窒息感。然而，這幾日在白帝城，白忘憂身上的怨氣和殺氣越發內斂，如今憑她一個殺手的敏銳都難以察覺到，卻被這教書匠一眼看出。

“嗯！”教書匠受了二人一禮。

“三年未見，先生依然如故，學生很開心。”白忘憂看著教書匠模樣未變，一切如常，不禁開心道。

那年，白忘憂因為白忘愁受傷一事而自責，遂厭棄修行，迷上了詩書之道。

但白無極放出話來，不許任何人給白忘憂書看。白忘憂當時感到很憤怒，卻也無可奈何，只得在白帝城內瞎逛，無意中發現了這座學堂，于是便每日來學堂外偷偷聽課，聽津津有味。

教書匠也是骨氣，見白忘憂如此誠心求學，就敢冒大不韙收白忘憂為徒，面對白帝城二老爺放出來的話卻是愣當作沒聽見。據白忘憂所知，事后白無極曾親自找過教書匠談話，具體說了什么除了兩位當事人外天下應該再沒人能知道了，反正，此后，白無極是默許了白忘憂在教書匠這里學習的。

教書匠學識淵博，令白忘憂深深折服，每每教與白忘憂一番道理都讓他覺得如聞大道。雖然，隨著心性的改變，今日的白忘憂已經不能全面認同那些道理了，但也深感受用無窮。自己修煉注重悟性的白帝決能夠進境如此之快，那些道理發揮了很大的作用。

“我是沒變，你卻變了個人。”教書匠負手而立，一手持戒尺，淡淡道，“伸出手來！”

白忘憂下意識的伸出手來。

教書匠治徒極嚴，戒尺下從沒漏下任何一個弟子。

“戒殺”

“戒怨”

“戒怒”

教書匠狠狠的抽了白忘憂三板子，說來也奇怪，白忘憂神佛境的體魄可以硬剛主修體魄的徐老二，然而面對教書匠的三下戒尺，卻感到一陣鉆心的痛楚。

白忘憂以前修為不濟事的時候便覺教書匠實力高深，此時，雖位列大宗師，卻依然瞧不透他，只是更覺其深不可測。

“以后每日抄寫一篇洗心篇，湊足月額送與我看！”教書匠對白忘憂說道。

洗心篇乃是教書匠所寫文章當中的一篇，講的是如何清凈心靈，忘卻煩苦，誤入歧途。

“額，是先生！”白忘憂苦笑一聲，老實應是。

“行了，你心中有惑，我卻給你解不得。”教書匠繼續說道，“這是李子陽，算是你的師弟，可為你心中的困惑說個一二。”

“子陽見過師兄！”李子陽笑著對白忘憂行禮道。

白忘憂早就注意到了教書匠身后的這個年輕人。

一襲儒袍洗的發白，卻干凈澄澈，煢煢而立，不過中上之姿，自有一股書卷氣，舉手投足間透著自信的神采。

“師弟好！”白忘憂對李子陽初次見面，卻有一股親切感。

“你們聊著，人老了就常常感到困乏，我要去睡一會了！”教書匠揮了揮袖子，轉身離開。

“公子，奴婢在外面等你！”葉寒薇低聲說道，然后也轉身離開了。

“我們去那里坐會吧。”白忘憂指著一旁的涼亭說道。

“好。”李子陽笑著點了點頭。

“子陽今年多大？是哪里人士？”白忘憂坐在一側，倒了兩杯茶水，一杯遞給了李子陽，問道。

“我今年十六，本是楚州人士，幼年隨父母投奔白帝城姑母，現就住在白帝城。”李子陽說道。

楚州，也即是南境七州之一，離白帝城所在的白州也不遠。

“好，多余的廢話也不多說了，我心中有個困惑，師弟可否為我解惑一二？”白忘憂直言道。

李子陽微微一笑，并未直接回答白忘憂，卻是道：“我本布衣，卻有幸得欲兩位老師，一位即是先生，先生授業三年教我道理；一位是個老道士，老道士傳我本領，是為扶龍之術！”

“扶龍術……”白忘憂臉色一凝，自語道。

“我學藝甚久，雖熟捻于心，卻久不得施展，不知師兄可否借我個機會？”李子陽嘴角掠起弧度，修長的手指在杯沿上輕輕敲打，發出清脆的響聲。

白忘憂眉頭蹙起，手掌在茶杯上摩擦，良久，苦笑一聲，道：“我所圖者不過家族興旺，不敢奢望鯤鵬之志！”

李子陽被白忘憂拒絕面色卻是不變，依然笑意盈盈，道：“師兄不是不敢，而是不曾！”

“不過師兄誤會了。”李子陽笑道。

“嗯？”白忘憂望著他。

“白帝城偏居南境，雖統御七州之地，然既有內憂，還有外患，實在是逐鹿天下的下下手，我可沒有自虐的嗜好。”李子陽說道，“我所說的機會，是指師兄可讓子陽小試牛刀，拿你白帝一族的興衰練練手，順便刷刷聲望，好待價而沽！”

此時的李子陽語氣還是謙遜，但一股傲氣卻是如何也掩藏不住，如此年輕的扶龍大師，到也不奇怪！

白忘憂看著李子陽，似乎懂了這位小師弟的意思，不禁笑道：“師弟有幾成把握？”

“七分看人，三分看天！”李子陽斬釘截鐵道。

“太祖開國，與世家共治天下，及至武帝，以雄才偉略，開疆拓土，卻廢滅半數豪門，所謂與國同傳的八大家族，也只剩下了四個。如此不難看出，天都城在實現真正的一統中原，建立不可置疑的無上中央皇權。”

“當今的皇帝陛下，雖才略遠不及太祖武帝，卻也想要效仿先祖，是以致力于削弱豪門世家，加強天都城的統治，從其建立那威名遠播的、兇名更甚的捕蟬司便不難看出。然，玄帝在位五十余年方才等到了一個機會。豪門世族的領頭羊、與國同傳的四大家族之一的白帝一族日漸式微。”

“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不管白帝城如何衰敗，卻也不是玄帝能夠輕易兵不血刃的拿下的。白帝城的存在名正言順，若是強來，必然會受到豪門世家的反撲。云帝倒行逆施被世家大族合力趕出天都城餓死葬龍山的事情可還記在皇族的族譜內！玄帝只能鈍刀子割肉，慢慢地來！”

“好巧不巧，當年被武帝打的如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的黃金帝國，這些年躲在草原上不斷地舔舐傷口，終是恢復了元氣，再度亮出了獠牙。新任的君主被奉為不世出的英雄，麾下猛將如云。”

“近年來，黃金帝國不斷侵犯帝國邊境，數次都險些越過了山海關隘，直逼天都城，讓玄帝忙的焦頭爛額，連揮鈍刀子割肉的機會都沒有，所以這就給了白帝城喘息的機會。”

“如果此時，黃金帝國被玄帝大敗，再度龜縮草原，或者，玄帝跟黃金帝國簽訂了停戰協約，讓玄帝能夠騰出手來，專心對付白帝城，那么白帝城的滅忙便不可避免，那就是天命，天要滅了白帝城，神仙也救不得。”

“但這種事情很難發生。近百年的休養生息，今日的黃金帝國幾乎再攀國立頂峰。想跟其簽訂停戰協議，玄帝必然要作出極大的讓步，這是皇極家族永生不可能做出的事情，不與外族妥協那是皇極家族刻在骨子里的東西。”

“三年，給我三年，三年之內，只要玄帝騰不出手對付白帝城，我就能讓這棵將死的老樹重新長出新的枝椏！”

李子陽看著白忘憂自信說道。年輕的扶龍大師志在證明自己，明確的表達了自己的誠意。

白忘憂坐在一側，一直盯著李子陽，像是他的臉上長出了一朵花一樣，手中早已冰涼的茶水驀然沸騰了起來，臉上浮現一抹笑意。

“合作愉快！”白忘憂舉杯示意，“七成的機會，很大了！”

李子陽雖然心中篤定白忘憂不會拒絕，但是親耳聽到回應后依然難掩興奮。

“希望我們能夠互相成全！”李子陽拿起桌上的杯子和白忘憂輕碰一下，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