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匹馬走在嵩山腳下。

小龍女換了一身男裝，化作孤高的謫仙人。

她望著披了一層白雪的嵩山，道：“禪音陣陣，洪鐘大呂，與終南山的冷清不同。”

易天橫道：“道士苦行求全真，和尚念經(jīng)得超脫，自然不同。”

小龍女道：“你來求經(jīng)，也是為了超脫么？”

易天橫淡淡一笑，道：“可惜我頭不禿，佛祖可不認(rèn)我是自家人。”

小龍女看向迷蒙山頂，嘴角微翹。

易天橫將兩匹馬的韁繩綁在一起，牽在手上，兩人步行上山。經(jīng)過一大段石階，一片碑林出現(xiàn)在眼前。

小龍女道：“十二棍僧救唐王？”

在她面前的這一塊石碑，字跡算是清晰，上面七個大字在右，一篇小字在左。

易天橫讀了幾句，道：“這是唐太宗李世民寫給少林寺的信。”

小龍女搖了搖頭。

易天橫知道她是不清楚唐太宗這個人，便解釋道：“距今大約是五百年前，當(dāng)時統(tǒng)治天下的不是宋朝，而是李氏建立的唐朝，唐太宗李世民就是唐朝的第二任皇帝。”

小龍女道：“這么說來，這塊石碑歷經(jīng)了五百年歲月？”

易天橫點了點頭。

兩人接著朝上走，見著了五道被冰封的瀑布，如玉打造成的簾幕，此時禪音越發(fā)清晰，鐘聲也越發(fā)渾厚。

到了山門，這里的天空下起了毛毛雪花，落在少林寺一片連著一片的廟宇上，落在周圍的山林之內(nèi)，天地純白，干干凈凈的令人欣喜。

此時一個和尚在雪地里盤坐，微微低頭。

易天橫和小龍女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一絲訝異。

天寒地凍，坐在雪地里，受寒風(fēng)冷雪摧殘，到底是什么使他遭這一份罪？

走近了之后，易天橫大吃一驚，這坐在雪地里受苦的不是別的和尚，正是無色禪師！

小龍女道：“你識得他？”

易天橫點頭道：“一起下過幾盤棋。”

他蹲下去，無色禪師膚色慘白，帶有青淤色，顯然是凍傷了，頭上、眉毛、肩膀、衣服都積滿白雪，他輕輕搖了搖無色禪師的肩膀，道：“大師？”

無色禪師逐漸醒轉(zhuǎn)，待看清易天橫面容，臉上喜色一露，隨機搖了搖頭，默不作聲，又閉上眼睛。

小龍女道：“這和尚怎么連招呼都不打？”

易天橫起身道：“少林寺有閉口禪，恐怕大師在受罰。”易天橫將身上披著的外袍脫下，替無色禪師掃落身上積雪，然后給他披上。

牽著馬和小龍女入少林，易天橫邊走邊道：“我沒拉他起來，是否不夠朋友？”

小龍女淡淡道：“累他違反寺規(guī)就是朋友了？”

易天橫聞言舒暢至極。

一個小和尚從寺門出來，向兩人合十，道：“多謝兩位檀越。”

易天橫道：“小師父是否弄錯，我們做了什么好事么？”

小和尚道：“檀越給小僧師父披上衣袍，這是恩情。”

小和尚眉清目秀，呼吸悠長有力，顯然內(nèi)功不淺，師父無色禪師是羅漢堂下代首座，有其師必有其徒。

易天橫道：“無色法師是我朋友。”

小和尚恍然道：“檀越是否姓易？”

易天橫點了點頭。

小和尚喜道：“師父自襄陽回來，便對小僧說起那里的一位年青朋友，棋藝精湛，武功高強，是人中之龍，沒想到今日有幸得見。”

易天橫啞然失笑。

三人一同走進少林寺，兩匹馬已有安排，這小和尚法號“一真”，自小被無色禪師收為徒弟，除了武功得無色禪師真?zhèn)魍猓舱慈旧狭藷o色嗜棋的愛好，有意無意地表露出要和易天橫下棋的想法。

一真道：“易檀越不知道么？師父在襄陽守城戰(zhàn)中開了殺戒，所以受罰在雪中贖罪！”

易天橫點頭道：“只是天寒地凍，怕落下病根。”

一真得意道：“師父是羅漢堂下代首座，內(nèi)功有成，這一點方丈早就想到了。”

一直不說話的小龍女忽然道：“天橫，你也參與了襄陽的守衛(wèi)么？”

易天橫點了點頭，未來得及說話，一真便興奮道：“阿彌陀佛，易檀越何止參加了襄陽的守衛(wèi)，他還只身潛入蒙古大營，給軍械和糧草放了兩把大火，蒙軍無功而返，易檀越有一半功勞。”

小龍女美目放出亮光，驚訝地看了易天橫一眼，她就算沒下過終南山，也知道軍營的兇險。

可易天橫此時更驚訝，問道：“你怎么知道的？”

一真道：“師父回來便說了，易檀越和周道長的事跡現(xiàn)在已傳遍大江南北。”

易天橫覺得是周伯通去了襄陽城，把自己和他的事跡大吹一番，才弄的人盡皆知。

易天橫和小龍女首先隨一真到少林寺的大雄寶殿參拜諸天佛祖菩薩，然后到一真安排好的廂房里面。

這是兩人間的廂房，東西各一張炕，小龍女女扮男裝，加上很少講話，沒有暴露身份，被一真安排到了同一間廂房內(nèi)。

當(dāng)天晚上吃過齋飯后，兩人便休息，一直到天亮。

一大早，易天橫推門而出，便在院中小亭子見到了兩個熟悉的人。

無色禪師笑道：“易兄弟，好大一番作為！”

易天橫擺手笑道：“莽撞罷了，如果不是遇到周師伯，回不來都有可能。”

易天橫坐下，自己的外袍被疊好放在圓桌上，桌上已燒了茶和早點。

他向一真笑道：“小師父不用藏了，擺棋吧！”

一真大喜，從后背拿出兩盅黑白棋和一張棋盤，放在圓桌上，道：“望易檀越留手！”

無色禪師笑罵道：“你看不起為師么？”

兩人飛速下棋，不一會兒，棋盤上已成局勢。一旁的一真目露精光，非常狂熱。

易天橫道：“大師受罰期滿了？”

無色搖頭道：“一整個冬季都要在外面受凍兩個時辰。”

易天橫道：“雖然大師內(nèi)功有成，但寒氣終究不能盡除，對身體不利。”

無色苦笑道：“能怎么辦？我殺蒙古兵，死后入阿鼻地獄，贖罪不趁早不行。”

易天橫放下棋子，抱了一拳，道：“大師高風(fēng)亮節(jié)，天橫受教了。”

出家人信念虔誠，世人不信的西天、地獄，他們可是篤信。無色禪師寧愿入阿鼻地獄也要保國，這節(jié)氣，易天橫不敬不尊可做不到。

無色禪師臉色一變，道：“好你個易天橫，趁著說話的當(dāng)兒，竟然騙我入局！”

棋盤上易天橫執(zhí)的黑子已經(jīng)成了大勢，無色落入下風(fēng)。

到了這時，無色便進入了“磨時間”模式，易天橫知道沒有半個時辰，無色不會下一子的，且這個狀態(tài)的無色會“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想翻盤招”。他看了一眼一真，不由一愣，眼見一真也皺著眉頭，盯著棋盤一瞬不瞬，只好暗道：“真是兩師徒啊！”

他拿起茶壺，給自己漱口，然后開吃。

小龍女這時從房間出來，嬌容如玉，慵慵懶懶，雖然著男裝，但掩飾不了傾國傾城的美貌。

她看見易天橫，眼睛里有喜色，卻不露于表情，緩緩走過來。

易天橫給她倒了杯熱茶，小龍女接過，坐在易天橫身旁，慢慢喝了一口。

小龍女道：“你執(zhí)黑子？”

易天橫點頭，笑道：“還可以吧？”

小龍女微笑，搖了搖頭。

易天橫道：“若是你執(zhí)白子，你怎么下？”

小龍女湊到易天橫耳邊，輕輕說了一句。

氣息吹著耳朵，酥酥癢癢。

易天橫眼睛一亮，道：“好棋！”

小龍女笑道：“以前師父教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