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子孞無處可去，只能在街道上茫然無助的走著，找到一個電話亭她給孔楠打了電話，哭的悲愴凄涼幾近哽咽。簡單聽清楚事態變故和原委因果，孔楠心急如焚，抓上錢包，朝媽媽嚷了一聲，穿著背心短褲踹上拖鞋就著急忙慌的出門打了車，他讓丁子孞在原地等候，此時此刻是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從市里趕到縣城。

一路不停的催促司機加快速度，孔楠方寸大亂，失卻了平日的儒雅內斂。車行至半路的時候，天色大變，狂風卷著驟雨劈頭蓋臉的砸落下來。丁子孞蹲縮在小小的電話亭里，瑟瑟發抖。看到她時，孔楠心疼不已，他緊緊的抱住她，想把身上所有的溫暖都傳遞給她。

本想找個酒店住下，可惜兩人都沒有帶身份證，問了幾家都被拒絕了。只因他們還是高中生的模樣，而且境況狼狽不堪，令人生畏。最后一家酒店的服務員比較熱情，讓他們在大堂坐下，給他們倒了熱水，并建議他們給家里打個電話，也直言說他們這種情況是很難住到店的。

平復一下心情，孔楠整理了一下思路，說出了下邊的計劃。

“孞孞，我簡單計劃了一下，你看行不行。你說爸爸明天就要出殯，我想和你一起去送他，我想如果咱們堅持，你媽總不會把咱們給攆出來吧，何況還有你兩個哥哥呢，再說送你爸也是你的權利，他們無權阻攔。送完爸爸，我要帶你回我家，我要跟我爸媽攤牌，我要跟你結婚。但是我十九你十八不知道能不能領結婚證，但不管怎樣我都必須向他們表明態度，這樣他們就會同時供應我們兩個人上大學，你的學費生活費的什么就沒有后顧之憂了。他們供自己的兒媳婦上大學，是應該的必須的。你也不要有壓力，就當他們提前給彩禮了。只不過，這樣的話你就真的要和我綁定一輩子了，你愿意嗎？”

看著眼前這個稚氣未脫無尚美好的男人，丁子孞內心波瀾起伏，感動不已。她的思緒漸趨平穩。

“你說的對，即便她容不下我，我也必須去送我爸爸，他就我一個女兒，那么的疼我寵我，盡管我現在什么都為他做不了，但我總能為他披麻戴孝痛哭一場。以前我真的不喜歡這些凡俗禮節，但現在卻尤為感激竟然有這樣的傳統，最起碼在我無措的時候還能有所寄托和宣泄。走，咱們回家，我有自己的房間，房間里有很多我和爸爸的記憶，我要好好的收拾一下。我會讓我姑姑給我準備孝服，待我爸入土之后你就帶我離開。我的學費什么的你不用為難，我自己能夠搞定。至于結婚，我是樂意的，這輩子我也非你不可。但是我已經沒有爸爸了，我希望我的出現不要那么突兀，不然你爸媽會措手不及的，我想等大學畢業咱們再去領證。我會努力學習，讓自己變得更好，變得能夠配得上你，變得能夠通過自己來彌補家庭的缺憾。”

“嗯嗯，我都聽你的。學費生活費到時我去打工掙，當個家教我還是信手拈來的。孞孞，我比不了你爸爸，但我一定會加倍的對你好，讓你幸福快樂。”

“別這么說，打工我們一起去打。你已經很好很好了，好的我都怕配不上你了。”

跟那位美麗的服務員道過謝，兩人相擁離開。家里的大門敞開，丁海軍的遺體在正廳停放，秦雪、兩個兒子和丁海軍的妹妹等都坐在地上守靈。

看到丁子孞，秦雪又暴跳了起來，大聲的質問。

“還害得我們不夠嗎？你回來干什么，還拉著一個男人，這個不會就是你那個小男朋友吧？年紀輕輕的就開始談戀愛，恬不知恥，不知自重。也只有你爸爸對你無限的縱容，一個勁兒的夸這個乳臭未干的小子。”若不是被小姑子拉住，秦雪會一直罵下去。

冷冷的看了一眼秦雪，丁子孞的話語也透著冰霜。

“不用說那么難聽，他是我爸爸，我怎么都得回來送他，誰也別想阻攔。對，這是我的男朋友，和我爸爸一樣好的男人，我們會一起上大學一起畢業然后成家立業，我就不信你說的命，我會用我所有的能力讓他幸福讓他的家業興旺。”

拉著孔楠給爸爸磕了頭，丁子孞淚如雨下，平復一下心情。丁子孞又給姑姑和哥哥們下了一跪。

“姑姑，大哥，二哥，我也不知道你們怎么想的，是不是也相信這命理之說，你們放心，我會離開不會妨礙你們。我唯一的請求就是請姑姑幫我準備一下孝服，也請你們讓我送送我爸爸，這輩子我也就求你們這一次。”

秦雪本來又要跳起來拒絕但是被兩個兒子拉回了房間。姑姑攙扶起丁子孞。

“傻孩子，姑姑早就給你準備好了，你是你爸的命根子是你爸的心肝兒，同樣是我們丁家的寶貝。你媽在氣頭上，別聽她那封建迷信的一套，你外公那個半仙兒的話也不要在意。”

“謝謝姑姑成全。我和她母女情薄，怪我沒福氣，她在這個家我是待不下去的。我不怪她，這么多年我們之間的關系挺可笑的，但她生了我，我不能怨尤，也不能報答她什么，索性遂了她的心愿不惹她心煩。晚上我會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明天喪禮結束我就跟孔楠一起走了。爺爺奶奶不在了，現在我爸爸也沒了，你娘家等于就沒人了，你要特別照顧好自己，將來我會回來看你的。”一席話說的丁海清眼淚漣漣。

“你這孩子，打小性子就倔，這事兒隨后再說吧。要是你爸爸知道你有家不能回，該心疼死了。趕快去屋里把濕衣服換換吧，我讓你哥給你男朋友拿件衣服。”

“謝謝姑姑，也請姑姑幫我也準備一套孝服，我也想為丁爸爸盡一盡孝心。”孔楠接續的這番話讓丁海清甚為贊許，她不知道侄女的未來將會如何，但她卻可以肯定，眼前這個男孩子，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選擇。

瓢潑大雨下了一夜，天亮時轉為小雨，送喪的隊伍在一片哀樂和哭聲中緩緩的到了墓地，丁子孞在孔楠的攙扶下不管不顧哭的聲嘶力竭，仿佛要把這一世的眼淚都給哭干流盡。小的時候看農村的喪嫁之禮，她總覺得他們哭的矯情，此時此刻她才明白，除了哭她什么都做不了。當棺材下放，鐵鍬鏟土開始填埋，秦雪一下子昏死了過去。丁子孞卻停止了哭泣，她瞪大眼睛看著黃土把棺材蓋住看著平地里隆起一座土包，恍惚中她仿佛看到了丁海軍的笑臉，在墳塋旁邊的青草上盈盈亮亮的，在雨后蔚藍的天空里起起伏伏的。

“爸爸，再見！爸爸，我愛你！爸爸，我會永遠的想你！只是你去的地方那么遙遠，我還能找得到你嗎？我記得你給我講過生死，我記得你說過的話，你說最好的分別就是忘記，逝去的慢慢淡化，活著的倍加珍惜。你說的很好，但是也不全對。我不會忘記，因為你就住在我的生命里。”

擦干眼淚，不顧家人的攔阻，丁子孞和孔楠一起驅車到了市里，她拉著孔楠為自己置辦了一套新衣服，還買了些水果。她知道爸爸在天上看著她呢，他教過她禮數，教過她與人為善的相處之道，教過她有付出才有收獲，所以她要漂漂亮亮的。沒了爸爸，她要活的更周全更謹慎更細致更美好，那是爸爸所寄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