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忽冷忽熱，無法排遣的心事，石朵兒慢慢變得，很酷。她每天趴在課桌上聽著流行歌曲。一首一首情歌像水一樣，慢慢沁入她的心里，有的甜蜜，有的苦澀，初聞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終人。她喜歡把書墊在頭下面，慢慢跟著輕輕地唱，似乎能把內心的迷茫和空虛一起哼唱出去。她不再喜歡玩命地把課本灌到腦袋里，因為無論怎么學，不過是個女孩而已，還是個丟人顯眼，和一個剃頭的流氓談過戀愛的女孩而已。

石朵兒依舊習慣每天晚上熄燈之后，坐在走廊的臺階上。書在腿上攤開，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她頭靠著冰涼的墻面，憂愁像盤香一樣在心中一圈圈環繞，盤旋，久久不能散開。

“喂，我們去上網吧？”于洋洋看上去心情也不太順暢。

“宿舍都鎖門了。”石朵兒面無表情地看著一只飛蟲圍著燈不停地轉圈。

“從一樓衛生間的窗戶可以翻出去。”

石朵兒突然就精神了：“真的么？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多了！”于洋洋也來了精神：“怎么樣？走么？”

“走！”石朵兒合上書就站了起來：“我去換衣服。”

石朵兒和于洋洋倆人躡手躡腳地經過宿管阿姨的房間，快速地閃進了衛生間。倆人輕輕地，不發出一絲聲音地打開了廁所的窗戶，順利地翻了出去。然后又翻過了學校的圍欄，站到了空曠的大街上。

黑漆漆的路面上，只有兩排路燈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發出昏暗的光。偶爾閃過幾個形色匆匆的路人。于洋洋和石朵兒相視一笑。此時此刻的石朵兒覺得只有這樣的叛逆，這樣的刺激，才能讓她忘記一些東西，才能讓她已經覺得麻木的心跳起來。倆個人挽著胳膊朝前走去，安靜的校園漸漸消失在黑暗中。

這是石朵兒有生以來第一次進網吧。推開厚重的玻璃門，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網吧里，燈光明亮，人聲嘈雜，形形色色的人擠在一個放滿電腦的大房間里，各自守著一臺電腦。熒幕發出的光映亮一張張臉，或者興奮，或者頹廢，或者面無表情。

石朵兒有點手足無措，于洋洋卻顯得輕車熟路，她拽著石朵兒來到一個高高的吧臺前，老練地敲了敲桌子：“開兩臺機子。”

“身份證。”吧臺下面坐著一個年輕人，頭也不抬。

“沒帶！”于洋洋把錢直接放到了桌面上。

只看見一只手，迅速地把錢一把抓走了，然后扔上來兩張卡。

“謝謝。”于洋洋把一張卡遞給石朵兒。

石朵兒把卡翻來覆去地看了看：“這是啥？”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老土。”于洋洋拉起石朵兒往屋里走去：“咱先找兩臺機子。”

走到了房間的最里面，才找到兩臺挨著的空位。一路的屏幕上，花花綠綠的電影，各種各樣的游戲，看得石朵兒暈頭轉向。

“你坐里面。”于洋洋耐心地把卡插好，幫石朵兒打開電腦。

石朵兒學著于洋洋的樣子，拿起夾在屏幕上的油膩膩的耳機戴在頭上。然后緊緊盯著于洋洋的屏幕。

“你看我干什么？你玩你的啊！”

“玩什么？”

于洋洋似乎被噎得說不出話：“你沒玩過電腦？！”

“我只用電腦學習過打字。”

“還有呢！游戲玩過么？”

“掃雷和紙牌。”

于洋洋都被氣笑了：“我看啊，你不是80后，你是1880后。你有QQ么？”

“QQ是什么？”

“你能小點聲說話么？！你能離我遠點么？！”

于洋洋一臉嫌棄，慢慢地開始教石朵兒怎么聽歌，怎么看電影，怎么玩QQ，怎么在QQ上和陌生人盡情訴說，傾瀉自己的內心。

網絡真的是一個神奇的存在，天南海北的人都在這里，因為陌生而神秘，因為陌生而誘人，因為陌生而好奇，因為陌生而放心。不必擔心誰會泄露你的秘密，因為本就是不相干的人，反而能說不敢說或者不能說的心事。

于洋洋的網名叫瓷娃娃，下面的簽名是：美麗的東西都脆弱，一碰就碎。石朵兒想破了腦袋，終于起了一個名字，叫冷冰。

于洋洋笑得前仰后合：“太LOW了！不過適合你，老土。”

倆人開始出入各種聊天室，滿嘴胡說八道的感覺其實挺好。于洋洋名字靚麗，說話又酷酷的，總會有很多人主動加她。她樂此不疲地同時和好幾個人聊天，或者傾聽，或者訴說，忙得不亦樂乎。

相比之下，石朵兒就慘了。名字很LOW，說話又一本正經。很少有人主動加她，即使有那么一兩個，也是聊不了幾句，不是石朵兒不再說話，就是對方不再回復。

石朵兒戴著耳機，一邊聽歌，一邊舒服地靠在沙發上，看著于洋洋的屏幕。

于洋洋一邊搖頭晃腦地哼哼著歌，一邊快速地回復著一個一個的聊天窗口，游刃有余：“媽呀！你干什么呢！”于洋洋摘掉了耳機，快速把幾個窗口最小化：“你怎么偷看我聊天呢！”

“不是偷看，是光明正大地看。”石朵兒切了一聲，不屑一顧：“你打字跟貓撓一樣，那么快，怎么看得清。”

“萬一看清了呢！”

“放心，真沒看。不過看你這鬼鬼祟祟的樣子，我倒還真想看看了。聊什么了，這么不能見人？”石朵兒把身體往前探了探。

于洋洋白了石朵兒一眼：“隱私，懂么？你趕緊聊你的去！”

“沒人理我。”石朵兒摘掉了耳機。

“當然，就你這充滿鄉村氣息的名字，誰理你！也不知道你怎么起這么個名字。”

“我是形容我現在的內心，又冷又冰！”

“得了吧你，一個黃文就真把你傷了？！你有點出息好么？！”

“當然！他口口聲聲說愛我，居然是在騙我！他是我第一個正式談戀愛的男朋友，我真的很受傷！”

“你們那算什么戀愛？”

“不是戀愛么？！他也是第一個吻我的人。而且，他吻我的時候，我能感覺到他的熱情。”

“一條發情的公狗而已。你醒醒吧，好么？值得么？！”

于洋洋刻薄的比喻卻是一針見血。石朵兒知道不值得，但是就是難過。就好像石朵兒的父母一樣，他們覺得青春期的孩子傷口愈合得應該很快，但是他們不知道，這個年齡的孩子，根本不會處理自己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