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朵兒小學畢業了，石征本科畢業了。石征精神狀態非常不錯，因為他剛被提拔成了廠辦公室的副主任。鄭華掩飾不住地為自己的眼光和丈夫的出色得意，給石征買了一套西裝和一雙還挺不錯的皮鞋。石朵兒卻沒什么精神，在這個沒作業的暑假里，整天躲在屋子里看書，或者拿著彩筆，照著書中的插圖，一點點畫出來。

心情很好的鄭華決定讓石朵兒去姥姥家住些日子，雖然她不知道女兒為什么這樣，反正是個小孩子，小孩子能有什么心思，她現在全部的精力都在丈夫身上。

“朵兒，姥爺教你畫畫啊。”鄭守禮很有興致地在書桌前用毛筆畫畫。

“不要。”石朵兒躺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你畫的那么丑。”

“這孩子！”鄭守禮的眉毛挑的高高的：“怎么就畫的丑了？你還記得么，你一年級的時候，姥爺幫你畫了一直刺猬，還被你們美術老師貼到黑板報上了！”

姥姥撇著嘴從廚房出來，往石朵兒手里塞了一個削好皮的蘋果：“畫的真好，一年級里你畫的最好。”

“你懂什么？”姥爺瞪了姥姥一眼，拿著剛畫好的畫走到沙發前：“朵兒，來，看看姥爺畫的是什么？”

“大花貓？”石朵兒坐了起來，啃了一口蘋果。

“是老虎！”

看著姥爺氣呼呼的樣子，石朵兒和姥姥都笑了起來。

“姑姑，姑父，晚上做什么吃？我現在出去買菜。”姥姥的侄女方瑞從屋里走出來。她還沒找到工作，一直就住在姥姥家。

“啊，買條魚吧。呂嫚愛吃。”姥姥想了想說。

“吃什么吃！”姥爺突然拉下了臉：“天天在家里什么活兒也不干，就會化妝臭美，愛慕虛榮。鄭衛也是個窩囊廢，他媳婦說什么是什么。前天，過來跟我要錢，說呂嫚想要一對金耳環。誰讓你自作主張，偷偷給他錢的？我不是說了不給買么？！”

姥姥啞口無言。

“呀，姑父，這是你買的么？”方瑞突然看到鄭守禮手中的畫。

“啊，這是我隨便畫的。”

“這老虎畫得真像，真好看。我以為是你買的呢。”方瑞從鄭守禮手中小心地接過畫。

姥爺的臉色緩和了很多，不再說什么，回屋關上了門。

方瑞把鄭守禮的畫仔細地卷了起來，放到一邊，就出去買菜了。

石朵兒管方瑞喊姨，她雖然是剛認識石朵兒，但是卻對她很好。吃魚的時候，她就坐到石朵兒旁邊，一點點把魚刺挑出來，再給她吃。方瑞姨非常勤快，從她來了以后，基本承包了家里所有的家務，拖地，擦桌子，洗衣服，買菜，做飯，洗碗，照顧石朵兒。石朵兒發現她干活的時候總是很開心，不像姥姥一樣唉聲嘆氣，也不像小姨一樣滿臉厭惡。石朵兒很喜歡她。

鄭雁最近總是神出鬼沒的，晚上吃完飯就不知道去哪兒了，然后很晚才回來。姥爺看她的臉色越來越陰沉。這天晚上，已經十點了，鄭雁鬼鬼祟祟地開了個縫兒，剛好夠她側身擠進來，然后慢慢地，一點一點地關上了門。剛一扭頭就嚇得魂飛魄散，姥爺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翹著腿，一言不發。

“爸，你怎么不開燈呢？”鄭雁嚇得直揉胸口。

鄭守禮站了起來，打開了客廳的燈。

鄭雁趕緊用袖子蹭掉了嘴上的口紅。

“上哪兒去了？”鄭守禮的聲音不高，但是很有威嚴。

“和同學出去玩了啊。”鄭雁回答得輕飄飄的，有點虛。

“哪個同學？”

“啊，就是——”鄭雁又用手擦了擦嘴唇：“好幾個人呢。”

“你也該收收心了。我給你相了一門親，小伙子叫馮彬，比你大兩歲，父母開了一個飯館，不大也不小。明天你倆就見見面，接觸接觸，如果可以的話，就早點結婚。”

鄭雁一聲不吱，死死地咬著嘴唇。

“那就這樣，睡去吧。”鄭守禮起身準備回屋。

“我不。”屋子里很靜，鄭雁這兩字非常清晰。

“你說什么？”鄭守禮看著鄭雁。

“我說我不！”鄭雁突然抬頭看著父親的眼睛：“我有對象！我不去相親！”

“你那算什么對象！”鄭守禮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一直給你留著臉面，那是什么人！流里流氣，吊兒郎當，就是個渣子。對了，我還告訴你，從今天開始，你再跟他聯系，我打斷你的腿！”

“我就是喜歡他！”鄭雁哭著說出這句話，就沖進自己屋里，把行李箱從柜子上拽下來，開始收拾東西。

鄭守禮追了過去：“你干什么？”

“我今天就跟他走！”鄭雁哽咽著說。

“你休想！”鄭守禮一下子關上了鄭雁屋子的門，從兜里掏出鑰匙，直接鎖上了：“你給我聽好了，必須跟那個男的斷絕關系，否則，你就永遠別出這個門，我也沒有你這個女兒！”

鄭雁使勁地砸門，哭得很傷心。

鄭守禮氣呼呼地回到了客廳，石朵兒走到姥爺面前：“姥爺，你放了小姨吧。”

姥爺把石朵兒摟過來，摸了摸她的頭，沒說話，嘴唇抿得緊緊的。

聽著鄭雁嗚嗚的哭聲，石朵兒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的眼淚也流了出來：“姥爺，只要小姨開開心心的就好，不是么？你放了她吧。”

鄭守禮搖了搖頭：“我不會再體驗一回失去女兒的感覺。”他擦掉了石朵兒臉上掛著的淚珠，就站起來回屋了。

姥姥披了件衣服在廚房悉悉索索的，不一會就端了一碗熱騰騰的面條出來，遞給了石朵兒：“小心燙。”她抬眼看了看鄭雁的房間，示意石朵兒端過去。

倆人悄悄地走過去，姥姥掏出鑰匙打開了屋門，石朵兒端著碗走了進去。

鄭雁軟軟地坐在床上，似乎已經哭得沒了力氣，她抬頭看了一眼石朵兒，眼睛腫的像個桃。

“小姨。”石朵兒的眼淚又流了出來：“別哭了，吃點飯吧。”

“放那吧，乖。”鄭雁的聲音很虛弱。

石朵兒想再和小姨說點什么，卻看見門口的姥姥招呼自己出來。石朵兒放下了碗，聽話地出去了。啪嗒一聲，姥姥又把門鎖上了。

很快，小姨和馮彬結婚了。結婚那天，所有人都很高興，忙忙碌碌的。只有鄭雁化好妝后，坐在鏡子前愣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