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屋里的行李越堆越多，幾個大包裹里裝滿了她每天從家里搜出來的東西。鄭華把給奶奶新趕出來的毛衣也放進了行李里。

晚上奶奶把石征和鄭華叫到了屋里：“你們明天給我買車票吧。我準備回去了?！?

“額——”鄭華剛想說點什么，就被奶奶打斷了。

“也不知道城里有什么好，屋子這么小，憋屈死我了?！蹦棠痰淖煊制擦似饋恚骸俺裘∵€那么多。不說了，說正事兒。”奶奶像變臉一樣突然堆出一個笑容：“三啊，我這次來，其實是來要買化肥的錢的?！?

石征一直低頭看著自己的鞋：“要多少？”

“最少也得兩千吧?！?

“兩千？哼?！笔骼湫α艘宦?，還是看著自己的鞋：“買化肥？一袋化肥多少錢？”

奶奶的臉瞬間就拉了下來：“這點錢對于你們不算什么吧。你們少吃兩只燒雞，就什么都有了啊?！?

“兩千是我和鄭華兩個人兩個月的工資。”石征抬起頭，冷冷地看著奶奶。

“你們沒錢可以去跟你老丈人借啊。他不是以前在部隊是什么什么長的，現在又是什么什么官兒的么？”奶奶白了鄭華一眼。

石征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呼吸很快，似乎在極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你憑什么為了你和你的二兒子，讓我去借錢？”

鄭華輕輕拽了拽石征的衣角，石征又重新坐了下來：“我不是你的兒子么？我的家不是家么？我們不用生活了么？雖然你是我媽，他是我二哥。但是我們都分別成了家。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我幫你們的還少么？你這一來就獅子大張口，我們這兩年才過得好點，我和鄭華剛結婚的時候，你這所謂的媽，還有我所謂的哥哥姐姐們，有一個人想過幫我一把么？給過我一塊錢，一粒米么？我和鄭華最窮的時候，家里就剩下五毛錢。我倆天天吃的是開水里，放點面，再放點鹽！那時候你們在哪？”

奶奶面無表情地聽著，沒有一絲動容，甚至還有點不耐煩：“行了！不給就不給吧！說那么多干什么！”

石征的嘴動了動，把很多話咽了回去。

第二天，石征把奶奶和石園送上了車，塞給了她五百塊錢。

石朵兒每天上學，放學，寫完作業還能下樓和何煜在沙子堆里玩。每當夕陽的光芒籠罩著家屬院，家家戶戶就開始陸陸續續傳出各種炒菜的香味。石朵兒和何煜喜歡站在樓下，一邊踮起腳尖使勁兒聞，一邊猜這香味是炒的什么菜。過不了一會兒，姥姥就會從陽臺打開一扇窗戶，把腦袋伸出來：“朵兒——”

“哎！姥姥我在這兒呢！”

“回家吃飯啦！”

“知道啦——”石朵拍了拍手上的沙子，扭頭對臉上臟兮兮的何煜說：“我得回家了。你也回家吧?！?

“嗯?！焙戊习咽衷谝路喜淞瞬洌冻鲆粋€大大的笑容：“那我也回家吃飯了，明天見！”

“明天見?！笔鋬嚎粗戊舷г谵D角處，就趕緊跑上樓了。

當天空的顏色由金色變成了深藍色，鄭守禮，鄭衛，鄭雁就會陸續回來了。他們回來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找石朵兒，悄悄地看看她在干什么。對，一定要悄悄的。因為被石朵兒纏上是個很麻煩的事情?，F在的石朵兒，整天抱著她最愛的那本童話書，逮到誰，就讓誰給她念故事，念到口干舌燥。石朵兒會把書再翻一頁，然后拍拍書：“講！講！”

姥姥很喜歡做面條，家里人都回來后，她就把面條一碗一碗地盛出來。鄭雁總是第一個不洗手就沖過去端飯，一邊搓著手，一邊仔細觀察著每一碗飯。

“找金子呢？快挑一碗吧！”姥姥解開了圍裙：“想吃哪一碗？”

“我想吃朵兒的那一碗。。?！?

啪的一下，姥姥一巴掌打在鄭雁的后背上。鄭雁端起一碗飯就走了：“就她那一碗肉多！”

吃完飯，鄭雁正在臺燈下，鬼鬼祟祟地擺弄她偷偷買來的四大天王的貼紙。突然發現門縫里有一雙眼睛看著她。她嚇了一激靈，飛快地把貼紙扔進了抽屜。

“小姨，你在干什么？”石朵兒把門縫推得大一點，露出了一個腦袋。姥姥剛給她洗完澡，頭發濕漉漉的，脖子上擦了很多爽身粉。

“你嚇死我了！”鄭雁一邊拍著胸脯，一邊白了石朵兒一眼：“不睡覺瞎跑什么？”

“小姨你剛才拿的是什么??？”

“噓！”鄭雁站起來，把石朵兒拽進屋里后關上了門：“別讓你姥爺聽見！”

石朵兒斜了一眼抽屜：“那你讓我看看?！?

鄭雁拿手堵著抽屜：“看什么看，什么都沒有，去去去，找你姥姥去！”

“哦，好吧?！笔鋬捍蜷_門走了。走了幾步就忍著笑，悄悄地又回到鄭雁的房間門口。鄭雁正踩著凳子，把一包東西放到了大衣柜上面的行李箱后面。“小姨，你在干什么？”石朵兒推開了門。

鄭雁猛地回了一下頭，凳子晃了晃，她迅速地調整姿勢，站穩了：“你又干什么？！”她快速地從凳子上下來，用手指戳了一下石朵兒的頭：“你差點害我從凳子上摔下來！你個白脖子！”

石朵兒摸了摸剛被鄭雁戳過的地方：“不許戳我的頭！”

“戳你怎么了？戳你怎么了？”鄭雁又戳了戳石朵兒的腦門。

“姥——”爺字還沒喊出來，石朵兒的嘴就被鄭雁捂住了。石朵兒扒開了她的手，笑瞇瞇地看著她：“小姨，我想吃羊肉串。”

鄭雁一聽，哼地一聲就把石朵兒推開了：“不行！我這個月零花錢都給你買零食了。你媽還訓我好幾次?！编嵮阕炀锏酶吒叩?。

“好，你別后悔！”石朵兒扭頭出去了。

鄭雁趕緊鎖上了門。

兩分鐘后，又傳來咚咚地敲門聲。“你煩不煩！”已經躺到床上的鄭雁沖著門口喊了一句，就側過身去。

“鄭雁，開門！”

鄭雁蹭的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是鄭守禮的聲音。她趕緊下床，滿臉問號地打開了門。一開門，就看見了爸爸的一張大黑臉，后面還站著一臉竊喜的石朵兒。

“爸，有什么事兒么？”整天咋咋呼呼的鄭雁只有在和鄭守禮說話的時候，聲音才會小小的，老老實實的。

鄭守禮一句話不說，直接搬了一個凳子，站上面，從大衣柜上面的行李箱后面翻出來一個小塑料兜兒。他把兜里的東西全都抖到了地上，有很多明星的貼紙，明信片，還有兩瓶指甲油。

鄭雁低著頭，夾著肩膀縮在大衣柜的旁邊。

鄭守禮彎下腰，撿起貼紙和明信片，嚓嚓幾聲就撕得粉碎，連同那兩瓶指甲油，一起扔進了垃圾桶。他指了一下鄭雁：“你！給我把成績搞上去，再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鄭雁呆著臉，點了點頭。

“對了！”剛走出兩步的鄭守禮又轉了過來：“一會兒，領石朵兒出去買羊肉串吃！”

“嘻——”石朵兒沖她小姨呲著牙，做了一個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