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戶進(jìn)門后，拉過一條椅子來，在陸寧對面坐下。

半晌不說一個字，只是臉色憔悴地打量著四周，眼底時不時地流露出一絲哀傷來。

“鎮(zhèn)上有名氣的人，沒有一個是我不認(rèn)識的。”張大戶道。

“張老爺交游廣闊，陸寧也是有所耳聞。”陸寧笑道。

“但是我之前卻沒聽過鎮(zhèn)上有你這一號人物。”張大戶道。

“我是游方的修士，才來陸汾鎮(zhèn)不久。”陸寧解釋道。

張大戶點(diǎn)點(diǎn)頭，沉吟片刻，道：“你之前給我夫人畫了很多畫，我都看過。”

“夫人告訴我，您并不反感這些畫，因此我才敢下筆的。”陸寧道。

“你不用緊張，我沒有責(zé)怪你的意思。從明天開始，每天吃完午飯，你就來我張府，繼續(xù)給她作畫。”張大戶說道。“她想畫什么，你就畫什么，不用顧忌。”

“好的，那我明日午后就去見夫人。”陸寧道。

張大戶點(diǎn)點(diǎn)頭，不再多說，起身離開了畫館。

陸寧見他背影甚是蕭索，暗想難道常宇宙跟黛絲的奸情被發(fā)現(xiàn)了？

次日吃過午飯，稍微睡了會兒覺，陸寧便背上畫具來到張府后門。

開門的是個二十來歲的侍女，沒有新畫長得漂亮，見到陸寧便問道：“你就是來畫畫的？”

“是的。”陸寧點(diǎn)點(diǎn)頭道。

“跟我來吧。”侍女面無表情，語氣生硬地道。

陸寧跟在她背后，輕聲問道：“怎么沒見到新畫姑娘？”

“我就是新畫。”侍女回了句讓陸寧摸不著頭腦的話。

“我看......姑娘要比新畫高很多。”陸寧笑道。

“原來的新畫回鄉(xiāng)省親去了。現(xiàn)在，我是老爺欽點(diǎn)的新新畫。”侍女道。

陸寧干笑兩聲，不再說話，跟著她一路走進(jìn)黛絲的小院。只見院內(nèi)橙色高墻與藍(lán)壁泳池仍然干凈整潔，各色鮮花盛開得也甚是繁茂。只是花樹下一張?zhí)梢紊咸芍淖巳萁^麗的少婦，此刻卻眉峰輕皺，似乎有些憂愁。

“夫人，畫畫的來了。”新畫稟道。

“你下去吧。”黛絲有氣無力地道。

等新畫離開，陸寧便在黛絲腳邊的凳上坐下，擺開畫具，問道：“黛絲，今天想不想畫畫？”

黛絲搖搖頭道：“心情不好。”

“那我陪你坐一會兒，或者你看我怎么畫花花草草。”陸寧道。

黛絲想了想，忽然問道：“你會不會畫不存在的人？”

“當(dāng)然畫不了。”陸寧笑道。“至少得跟我描述一下這個人有什么特征。”

“這人你見過。”黛絲道。

“常宇宙？”陸寧問。

“我想在每一幅畫里，都有他在我身邊陪我。”說著，眼淚從她雙頰上淌下來。

陸寧有些猶豫，看黛絲的神情，常宇宙這廝估計已經(jīng)被張大戶抓住辦了。現(xiàn)在我再畫這種東西，只怕要吃不了兜著走。

“這已超出了我的能力范疇，黛絲。”陸寧搖頭拒絕道。

“你要是拒絕我，我就不讓你再來了。”黛絲生氣地道。

陸寧想起張大戶的話，嘆了口氣，只得答應(yīng)了她的要求。

第一幅雙人畫畫完，黛絲接過來一看，登時喜笑顏開，整個人似乎獲得了新生。又叫陸寧畫了四五幅，這才依依不舍地放他回去。

如此連畫七天，這天是第八天晚上，陸寧正在給黛絲作今天的最后一幅畫。此時梳妝桌上的燈焰偶爾打一下顫，給陸寧的作畫增加了不少難度。

黛絲斜躺在床上，不著片縷，懷里緊緊夾著一只枕頭。陸寧按照黛絲的要求，將抱枕畫成了常宇宙的身體，正要完成這最后幾筆的描色，床上的黛絲突然道：“陸寧大師，有沒有聽見什么聲音？”

“窗外風(fēng)聲是有點(diǎn)大。”陸寧心無旁騖，全神貫注在畫紙上，因此隨口敷衍道。

“不是，好像是腳步聲。”黛絲道。

“張老爺？”陸寧吃了一驚，連忙把畫布收起。

正在這時，大門轟地一聲炸飛，碎片四濺。一個奇快無比的人影，渾身是血地沖向床上的黛絲。

這人身形異常熟悉，陸寧凝神一看，是彪子！

黛絲尖叫一聲，將抱枕扔向彪子，躲過他沾滿污血的手，跳到陸寧身后。

彪子雙眼血紅，也不管這么多，抬手一刀便朝陸寧劈來。

幸虧陸寧跟僧舍里的出家人練過幾年身體，反應(yīng)還算快速，見狀連忙抱起畫架擋在身前。

單刀刀勢沉猛，畫架如何擋得住？只聽一聲脆響，木架碎裂，陸寧手臂上也是被劃出條口子來，鮮血涔涔而下。

“彪子，你要?dú)⑽遥俊标憣幒鹊馈?

彪子二話不說，一腳踹開陸寧，餓虎撲羊般撲向黛絲。

陸寧摔倒在墻邊，眼看著黛絲落入他的魔爪。正在這時，異變陡生，一溜黑光突然閃過，插在他的背脊之上。

同時窗戶“吱”地一聲被推開，從窗外跳進(jìn)來一條大漢，煞氣凜凜地走向黛絲。

“常郎！”黛絲卻是不驚反喜，往那大漢懷里撲去，滿臉癡意地愛撫著他的臉頰。

“你原來沒死......唔......”黛絲喜極而泣地道，不過話剛說到一半，立馬便被常宇宙的嘴叼住唇瓣。

常宇宙進(jìn)門來二話不說，先跟黛絲濕吻了半天，這才微笑道：“這幾個傻子哪里能害得了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夫婿已經(jīng)被我一刀結(jié)果了。等會我們就卷些金銀，遠(yuǎn)走高飛，永遠(yuǎn)在一起好不好？”

“好好好！太好了！”黛絲一聽這話，忙不迭地點(diǎn)頭道，臉上只有無限的歡喜。

“你趕緊離開陸汾鎮(zhèn)吧，若是明天還不走，衙門里肯定拿你頂罪。”常宇宙扭頭對陸寧道。

“多謝常兄提醒。”陸寧起點(diǎn)頭道。

常宇宙便不再管他，從彪子背脊上拔出刀來，抱著黛絲出門去了。

陸寧急忙將畫具和畫稿收好，也走出閨房，只見腳下一條血線蜿蜒著向遠(yuǎn)處延伸開去。

剛剛聽常宇宙說，張大戶已死，陸寧舍不得這事關(guān)鎮(zhèn)陰山的唯一線索就此斷裂，于是沿著血跡往前院走去。

沒走多久，便見三具尸體橫七豎八地?fù)涞乖谝婚g大廳前，旁邊碎裂的桌椅散落了一地。

三具尸體有的只中一刀，有的則中了兩三刀。陸寧翻開來一看，正是鄭三、鐵軸和張大戶三人。

陸寧走到張大戶身邊，拍了拍他的臉，又狠狠捏了下他的人中，低聲問道：“木符在哪里？”

張大戶果然還有一絲氣息，被陸寧一陣捏弄下，悠悠醒轉(zhuǎn)，艱難地移動手指，指向自己的胸膛。

陸寧見狀連忙伸手入懷，從他胸衣里掏出七八張木符來。這廝身上有三處傷口，陸寧便給他貼了三張木符。

這時鐵軸也已睜開眼來，看見是陸寧，大喜過望，慌忙叫道：“救......兄弟......”說著伸手抓向他的腳踝。

陸寧卻是恍若未聞，徑直走向鄭三，將他身上的兩處傷口也貼上木符。

救完兩人，木符還剩下幾枚，陸寧便將其收入懷中，貼身放好，然后站在一旁靜靜等待著符篆修復(fù)兩人的傷勢。

小半刻鐘后，鄭三終于醒了過來，咳出一大口血后輕聲道：“多謝陸兄弟相救。”

“是常宇宙干的？”陸寧皺眉問。

“我們?nèi)齻€和肖蹤收了張大戶的錢，半個月前干掉了常宇宙。沒想到事情沒做干凈，被他死而復(fù)生找上門來。”鄭三道。

陸寧點(diǎn)點(diǎn)頭，鄭三問道：“彪子呢？我見他要去后院拿那賤人當(dāng)人質(zhì)，不知道成功沒有。”

“彪子被常宇宙追上，一刀宰了。”陸寧道，見張大戶也已醒轉(zhuǎn)過來，于是走過去問道：“怎么樣，好點(diǎn)了嗎？”

“死不了。”張大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