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天下所有的藏書閣都一樣，陽光永遠只能照到很小的一個角落。陸寧徑直往西北角走去，距離窗前的日頭越來越遠，書架上的霉味兒也是逐漸濃郁。

西側和北側的兩個書柜間，夾著一個小小的木架。架子上雜亂地插著一些書籍，有的是竹簡、有的是線裝書本。跟旁邊裝飾精美、整齊劃一的典籍放在一起，相形之下顯得十分破舊與廉價。

陸寧隨手拿起一冊，是一本薄薄的筆記，陸寧心頭涌上一陣熟悉感，還記得在靜安圖書館五樓的陰暗角落，自己第一次接觸了這個危險與奇妙并存的修仙世界。如今轉眼間已是一個半甲子過去。

筆記出自一個叫采菊道人的手，記錄了他從練氣初期到煉氣大圓滿，最后如何功虧一簣結丹失敗的過程。陸寧翻了幾下，便毫無興趣地丟到一邊。

這一只架子上有七八十冊書，凌亂地堆成一座小山。陸寧靠在墻邊，開始一本一本翻閱起來。

“金丹的輸出量問題！”

“我的一點小心得。”

“五十種妖獸的排名。”

“極南之地風土人情考。”

“東海輿圖。”

……

一本本或新或舊、或薄或厚的書冊在陸寧手中流轉，《五十種妖獸的排名》在陸寧手里呆的時間比較長一點，然而隨著落日西斜，始終沒有一本書停留在陸寧手里。

“反吸入。”陸寧喃喃地念著手里這本薄冊的名字。名字很怪，不過這堆書里名字奇怪的不在少數，但陸寧還是覺得這本書的名字有一種令人心尖一顫的感覺。

“喂，小伙子，過去一個半時辰了，怎么還呆在那里？只剩半個時辰了，還不趕緊去找技法？”那白發管事的聲音突然自黑暗里撲過來。

“看完這本就過去，謝謝。”陸寧朗聲道。

低頭翻開第一頁。

“這本書的主人只有結丹初期。”陸寧眉頭微皺，隨意翻了幾頁，正準備放下，突然眼角一瞟，右上角第三行寫道：我遭到了一種莫名的毒氣攻擊，那毒氣甚至能沖擊丹田，攻擊我的金丹。很快，我的丹田充斥著紫色的暴躁氣體，這些氣體都是毒氣侵入金丹之后形成的。他們像闖入我后院的猴子，瘋狂地撕咬著我的金丹，將我趕出院門。沒過多久，我就失去了對金丹的控制。當然，這自然也意味宣告我法力的消亡……

“這毒氣雖然呈紫色，但跟我丹田內的灰氣產生的危害倒是有異曲同工之處。”陸寧眼前一亮，伸出兩根手指翻過頁去，繼續往下閱讀。

很快，他將后面的描述全部看完，指尖捏住封底，臉上一會兒疑惑，一會兒欣喜若狂。表情變幻了很久，最后陷入了沉思。

“吸符。”陸寧念咒般喃喃地念著這兩個字。這個叫王玉的人，修為最終定格在結丹初期，但是他在中毒后的第三十年，終于還是擺脫了紫色毒氣的困擾，靠著一種名叫“吸符”的符篆，恢復了全部法力。

按照常識，天地間的靈氣會自行逸進丹田，使得修士的法力不斷得到增長。一般情況下，丹田內的靈氣是無法自動離開的，當然這是普通修士喜聞樂見的事。然而對于丹田中毒的人來說，這一合乎天道的規則，卻是一切痛苦的來源。

靈氣一旦無法自動消散，修士又失去了對丹田的控制，只等眼睜睜看著新進入的靈氣被同化成毒氣，周而復始，惡性循環。

這吸符正是可以將靈氣從丹田內拔出的符篆。

“這才是正道。”陸寧滿心激動。“第五瑯琊給我的藥只是鎮壓灰氣，而這吸符卻是可以直接將灰氣拔出。這才是根治病灶之法。”

然而，書中并沒有給出吸符的制作之法。

“生道山。”陸寧目光落在最后一頁倒數第三行的一個名字上，王玉正是在生道山上得到了三枚吸符。

“不是我說你小伙子，你是什么情況？”黑暗處白發管事的聲音再次響起。

陸寧連忙放下書冊，走到北邊的墻壁前，逐個看去。這滿滿一墻的書籍都是技法，估摸著有數百種，分為三層。木脊上寫得很清楚，從最下面起，分別是粗糙、精細、絕艷三個層次的技法。

不過陸寧抬起頭，第三層已經鎖死了。

“估計只有真正核心的弟子才能習練這第三層的技法。”陸寧暗想，腳步慢慢移動，將第二層“精細”的數十門技法逐一看去，最后落在一本腿技上。

“通過鍛煉腿上的肌肉增加短程爆發力，以達到快速撤退、進攻的目的。”陸寧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喜愛之情，這門腿法倒是和靈靴挺配的。

“還有一刻鐘。”白發管事提醒道。

陸寧取下這本書，抬起頭正要再找一門手上的技法，畢竟煉骨的功力都在兩條手臂上，忽然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令得他整個人都僵住了，手中書本啪地掉落在地。

他一個箭步沖向西北角的木架，一把抓起剛剛看過的《反吸入》，翻到最后一頁。饒是他經歷過數次生死間不容發的時刻，享受過進階結丹生命大和諧的喜悅，此時仍然忍不住指尖微微顫抖。輕輕一扯，將封底邊緣撕開，將食指插進去輕輕一勾，一個布角露了出來。

陸寧拉出整塊長方形綢布，展開在眼前。綢布褶皺很多，顯然被揉捏過無數次，白紫色的布面上畫著一枚玫瑰花似的圖案。只是線條婉轉間，散發著一股玄奧莫測的氣息，隱隱能將其眼神吸住。

“時間已到，出來！”白發管事的聲音驀地響起。

“好的，來了！”陸寧將綢布塞進懷里，俯身抄起地上的腿技功法，走到柜臺前道：“前輩，我想要這本功法。”

“雁行腿？”白發管事瞪著陸寧，表情有些憤怒。“你確定？你花大力氣來這里，就是學一門逃命的法子？”

“正是。”陸寧硬著頭皮點頭道。

白發管事接過《雁行腿》隨手扔在桌邊，語氣淡漠道：“出去吧，改天我會讓傳功童子找你。”

“多謝。”陸寧彎腰拱手道。

白發管家哼了一聲，扭過頭去懶得理他。

陸寧心里苦笑一聲，抬起步子，往門口走去。

剛到門口，白發管家的聲音再次響起：“你要想清楚了，出了這道門可就沒有后悔藥吃。”

陸寧知道他一片好心，回身深深鞠了一躬，推開門，任粘稠的陽光灑在身上，胸臆一陣暢快，邁開大步往向有錢的洞府走去。

一年過去了，這廝可還沒兌現浸泡圣泉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