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吊唁林晚照的人約莫有近千，其中不乏陸寧昔日的同學，甚至還有在釣閑度假村遇見的那對姐妹。

此時陸寧剃了光頭換上僧衣，倒是沒人認出他。

三天誦經順利完成，眾僧回到圖書館。圓登點頭贊賞道：“我在陸寧前面，聽他念經，沒想到念得很好。圓剪，你找對了人。”

圓剪笑道：“師兄滿意就好。”

圓登轉頭對陸寧道：“你若是對經書有興趣，早課晚課可以來講法堂聽講?！?

陸寧眼前一亮，興奮地道：“多謝大師，我很感興趣。”

圓登點點頭，不再多說，讓眾人散了。自此陸寧除了分內工作和早晨給圓剪打下手，每日僅剩不多的時間，又貢獻了一些給早晚課。

如此過去一個月，這天正是宏開大法師親自授課的早課，講的是《授權經》。這本經書陸寧從頭到尾讀過一遍，基本上所有字都認識，但不明白任何一句話的意思。用的是古語的遣詞造句方式，十分晦澀難懂。

這書雖然令人難解其意，但每背誦一次，心情便平靜一分，因此陸寧十分喜歡。

老法師挑了其中幾篇，在臺上講授完畢，對聽法的十幾個僧人道：“明年太子成年，他自幼好玄的名聲是無人不知的。也是因此，我修行中人受到的待遇才有如今之好。當今帝君日前發下一道詔令，各寺廟要上交一些圣人玄圖去京城，我們靜安圖書館自然也要制作。眼下會畫畫的只有我、慧極、幽明三個人，這次要交的玄圖比較多，估計得再添兩個人。你們有誰想學的，我教授你們?！?

“這次上交玄圖，京城可有什么賞賜？”見響應值寥寥，圓隆問道。

“這次未必有。”宏開法師掃了一眼圓隆道。

“哦。”圓隆縮了縮腦袋，被宏開的目光看得發悚，

“法師，我能不能報名？”臺下陸寧舉手道。

宏開微微一笑，和藹地道：“你雖未剃度，但我觀你聽講認真，也是有緣之人。除了陸寧，還有誰報名？”

臺下人默不作聲，過了片刻，只有圓登道：“師父，弟子愿意一試?！?

“好，那就你們兩個了。待會早課結束，幽明你給兩位師弟傳授一下畫玄圖的基礎功夫?！焙觊_見只有兩人報名，也不多說，當即散了早課。

待人都走了，幽明嘆了口氣道：“師父本想有四五個人報名，中間挑兩個好苗子用。沒想到報名的只有你們兩個?！?

圓登苦笑道：“畫玄圖費力不討好，畫得差還要挨罵，又沒進項，誰愿意吃這個虧，每日念念經曬曬太陽豈不逍遙快活?！?

幽明也是苦笑一聲，從經柜里取出一個木盒子，放在桌上。三人圍坐在長桌邊，幽明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套畫具。

幽明見兩人坐得端正，也不急著將東西取出，緩緩開口道：“畫玄圖兩門基本功，一是顏料，二是手法。顏料很好理解，赤橙黃綠黑藍紫，七大基本畫色可以組成無數種衍生顏色。因為只是臨摹一些圖畫，總計用到十來種顏色，你們記清楚這十幾種顏色如何調配即可。這是硬功夫，半點捷徑走不得，要背好的。另外還有九種手法，我一一授予你們兩人。學個三四個月，接著就是勤能生巧，看你們自己的努力了?！?

“明白?！眻A登和陸寧齊齊點頭道。

當下幽明先將十幾種畫色如何調配教給兩人，雖然比較復雜，但都是有標準的東西，因此學個六七天也就差不多有點基礎，后面只要勤練手熟即可。自第九日起，陸寧圓登兩人開始學習玄圖的九種手法。

不覺日月如梭，開始學畫圖后，陸寧不再去早晚課，書館中歲月淡薄，又沒有俗物纏擾。因此一門心思撲在畫畫上，對時間的流逝反倒沒有多大感覺。

又所謂世上無難事，只怕肯攀登，兩人一心一意撲在這上面，進境不免頗為神速，到第二年開春，已經可以臨摹一些經典玄圖。雖然臨摹出來的玄圖不如原版精美，但手上已經有了功夫，后續只要多花時間把細節做好，達到宏開的要求，也并不太難。

陸寧分到的是二十張玄圖，內容都是《授權經》與《太玄經》上五大先圣和諸后圣的經典故事。二十張模板被繩條串成一本書，陸寧終日就在桌前臨摹這些版畫。

眼看九月初三就是太子圣誕，七月中旬時，宏開見兩人已有些入巷，于是在早課后檢查了圓登和陸寧的作業。

先檢查的是圓登的畫。圓登雙拳緊握，有點緊張。

宏開拾起玄圖，一份一份翻過去。有時微微一笑，他便暗自松一口氣。若是皺眉搖頭，自然是不過關，就不免忐忑不已。

“十五份及格了?！焙觊_挑出五張畫紙，放下其它玄圖。“接下來每日將這五張不過關的，多畫十遍?！?

“是，師父。”圓登雙手合十，接過五張圖紙。

接著宏開拿起陸寧的畫作，翻閱了幾張，點頭微笑道：“你畫得很用心?！?

“弟子無論如何努力，都沒法畫得和模板上的一樣好。”陸寧道。

“沒有關系。畫這位模板的玄圖師，可是有幾十年功底了。不過有幾處地方，你倒是可以注意一下，改正后水平將有一個提升?！焙觊_放下玄圖，圓登立馬問：“陸寧師弟的畫作可還能用？”

他最近常跟陸寧一起畫作，對陸寧的認真努力看在眼里，此時見宏開將陸寧的玄圖放在桌上，不禁有些著急。

宏開哭笑不得地道：“比你的水平好一些?！?

“哦......”圓登松了口氣?！瓣憣帋煹苋找箍嗑?，比我要勤勞幾分，水平比我高是應該的?！?

“下月初一，我們三人加上幽明、慧極要閉關一個月，將上面要求的玄圖畫好交差，才可出關?！?

“好的，師父?！眱扇它c點頭。

陸寧攏在袖子里的手已經有點冒汗，聽了這句話，心里的石頭才算落地。幫宏開畫玄圖對其它僧人是麻煩，陸寧卻是很情愿做。

作業檢查過關后，陸寧依舊日夜苦習二十張玄圖，將早課上宏開提的幾點意見消化吸收，爭取再畫好一些。

八月初一，宏開帶著圓登等一行人上了后山，在一座名為無月庵的小廟里閉起了關。因為日夜都有人送飯上來，山間鳥語花香，也無人打擾。因此五個人終日只是伏在案前畫圖，孜孜不倦。

這天正是八月二十五，眾人才吃過午飯，廟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進來三個粗布短打的漢子。宏開指著角落五只木箱道：“就是這五只箱子?！?

三個人將箱子抱出去，放在推車上，往山下去了。宏開長吁一聲，展顏笑道：“辛苦你們了，這件事總算辦妥，我們也算給城主有了個交代?！?

“師父辛苦了?！北娙她R聲道。

“這是你跟我要的?！焙觊_從懷中摸出一張紙條，遞給陸寧。

陸寧接過，在眼前展開。圓登和幽明也把頭伸長，好奇地看過來。紙條上寫的是十幾個書名，似乎是教授怎么作畫的教材。

“等你將這是十幾本書弄懂了，有那模板上六七分的功夫，便也不在話下?！焙觊_道。

“多謝師父，弟子一定每天勤加學習。”陸寧鄭重地將紙條收入懷里。

宏開在幽明和慧極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站起身，擺擺手道：“這靜安圖書館也就你真心對畫玄圖感興趣，我可是盼望你學出點名堂來?！?

說完便往山下走，陸寧和圓登跟在屁股后面，一想到晚上終于能睡在柔軟的床上，好好休息一陣，心里不禁都有些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