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侯爺給隊伍配了一名向導，名叫周衛冰，身長六尺，體貌魁偉，據說以前是某支龍槍兵精銳隊的隊長，身手了得，戰功顯赫。后來因傷退居二線，不過在軍中的威望卻絲毫不減。

陸寧騎著馬，左側是成立侯，右側就是他。

周衛冰本來對陸寧態度不算好，暗想這廝不過是攀趙商量的關系混到了這步田地，除了殺過一只白袍人鬼，再無立寸功，有什么資格跟自己并列同行。他平時連成立侯的面子都不太給，自然也不太瞧得上趙商量的便宜師弟。

氣氛尷尷尬尬地持續了有兩三個時辰，不知因為什么由頭，兩人突然聊起了鍛煉下肢力量的心得。周衛冰功夫都在槍上，但下盤功夫也不弱。陸寧更是在巖漿的調教下專門練過腿上功夫，因此只聊一句，后面就河水滔滔，根本停不下來。

兩人聊得興起，成立侯插不上嘴，被晾在一邊，加之素來又有點害怕周衛冰，于是想給陸寧使絆子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進了洞口，眾人沿著小湖，一路走到集鎮之前。此刻早有人見到了一行人，集鎮內亂成一團，有的驚恐，有的好奇，紛紛伸出頭打量著橋對面的龍槍兵隊。

陸寧目光一掃，登時瞧見了窗口后的掌柜老者，其一雙毒蛇般的眸子依舊沒有絲毫感情，讓人心生畏懼。不過當陸寧的目光掃過來時，他似有所覺，一眨眼間便從窗后消失不見。

陸寧沒有太在乎他有些敏感的反應，將馬停在橋前，一言不發地等著。

很快，橋對岸一頂轎子疾馳而來，接著一名年輕公子哥揮著折扇，在橋頭抱拳深深鞠了一躬，操著一口奇怪的口音朗聲道：“柳湖村柳如龍，見過鎮陰圣山上使?！?

陸寧問聞言，催著馬走到柳如龍身邊，仔細打量了他兩眼。正巧柳如龍也偷偷抬起頭打量陸寧，兩人目光交匯，柳如龍微不可查地愣了愣，眼底掠過一絲震驚之色。雖然掩飾得極快，但并未躲過陸寧的目光。

“侯爺有信給你?！标憣幍?，說著從懷中取出信，遞了過去。

柳如龍接過信封，拆開看了，臉色卻是一如既往地平靜，微笑道：“侯爺有令，自當遵從。一百顆‘人’頭，天黑前送上。還請諸位上使到府上稍待。”

柳如龍的府邸建在湖邊，沿著一條寬一丈的青石路走半里路，就從市集到了府邸大門。柳如龍一聲吩咐下，莊子里十幾名仆從登時忙開來，服侍著眾人在客廳內坐下，端上來一些奇茶異果。

不待陸寧開口，門外突然一陣喧嘩，走進來幾名梳洗得干干凈凈的漢子。陸寧凝神一看，連忙沖向門口。

四人正是楊秀、周仲禮、陸勇及波次剛。

楊秀此時面黃肌瘦，一張臉早不復昔日俊采飛揚，陸寧上前扶住他，語帶歉疚地道：“陸某無能，今日才將諸位解救出來。”

“你已經完成谷主的要求了？”楊秀問道。

“此事說來話長，咱們先坐下。”陸寧說著將四人引到座位上。柳如龍拍了拍手掌，酒菜依次端了上來。

陸寧也沒急著跟四人解釋這幾年發生的事，只讓眾人吃菜喝酒。柳如龍安排得很周到，不多時進來一群樂匠歌姬，在場中吹拉跳唱。

一直鬧到傍晚，外面腳步聲轟隆隆響起，周衛冰渾身一振，連忙端正身子，望著門外。

數十名黑衣甲士魚貫而入，將手中酒壇大小的布包放在地上，揭開布結，露出里面一顆顆血淋淋的鬼物頭顱，總數正好一百顆。

這三十名黑衣人從腰間取出腰刀，破開頭顱眉心，取出黑碎金來，旁邊有人端著銀盆，接住甲士手里的黑碎金，收割停當后，呈在柳如龍面前桌上。

“上使，一百只頭顱已經呈上，這一百枚黑碎金還請笑納。萬望幫小人帶一句話，柳湖村上下對鎮陰山衷心耿耿，一心只盼望唐掌門健康長壽，鎮陰山萬世不朽。”柳如龍笑道。

“柳村長這般誠懇，陸某一定如實稟告侯爺?！标憣廃c點頭回得非常官方地道。

此時眾歌姬早已經跳完三支舞，狂蜂亂舞一般四散開來，在席間給眾龍槍兵敬酒。屋內酒氣熏天，歡歌笑語，陸寧見狀眉頭微皺，正要起身告辭，突然柳如龍一把按住陸寧的胳膊，在耳邊輕聲道：“老弟，且跟我來?！币娨焕粍铀?，于是又道：“你如今是上使，我即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害你。你不想知道我為什么培養你四年？”

說著呵呵一笑，轉進屏風后去了。

陸寧略一沉吟，歪頭對周衛冰道：“我去會會柳如龍，若久不見我回來，你相機行事?！?

“曉得，你放心去?！敝苄l冰點點頭道。

陸寧于是起身進了內屋。柳如龍的書房布置得還算典雅，墻角床頭，各種細節出都看得到用心，八大王鬼的寢室跟其完全不能相提并論。

柳如龍帶著三分酒氣坐在書桌前，笑吟吟地靠在椅背上道：“沒想到你居然能殺掉撲克。”

“你不是人。”陸寧的話比較不禮貌。

柳如龍卻絲毫沒有生氣，點點頭道：“我是人鬼?！?

“會說人話，穿著人的衣服，皮膚也跟人一樣白，的確是正兒八經的人鬼?！标憣幚湫Φ?。

“你也不用生氣，不管怎樣，你如今身手了得，不是拜我所賜？”柳如龍道。

“你為什么要培養我？”陸寧道。

“你還記不記得跟你一起訓練的那幾個人？”柳如龍道。

陸寧點點頭。

“他們都是煉體士，擁有非常優秀的皮膚天賦。”柳如龍道。

“你抓住我們后，不殺我也是因為我有‘皮膚天賦’？”陸寧道。

“不錯，除了邱柔荊。為了開發你們皮膚里的潛力，我可是花重金每天給你們泡靈藥泉?！绷琮埖?。

“你為什么這么做？”陸寧道。

“我需要你們的皮。”柳如龍給出一個讓人背脊發寒的答案，然而更讓人膽寒的是，它突然撕開衣襟，露出了胸膛。

陸寧瞳孔微微一縮——在它潔白細膩的肌膚之上，劃過一道修長的裂痕。斷裂之處，皮膚干燥枯裂，難看已極。

“你要剝下我的皮穿在你自己身上？”陸寧心里毛毛地道。

“不然呢？若是不穿人類的皮，我就不能露面。起碼這山谷里很少有人知道柳谷主不是人類，這也是他們繼續留在這里的前提?！绷琮埖?。

“你用他們來供養地下的鬼物？”陸寧有些惱怒地道。

柳如龍聳了聳肩，沒有直面這個問題：“大半年前，你的皮終于成熟，因此我才下毒毒殺你。這就是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希望你聽后，咱們倆能往事一筆勾銷?！?

“有這么多人給你供皮，為什么要先殺我？”陸寧問道，不過話剛出口，柳如龍的反應卻是讓他大為驚訝。

柳如龍瞪大眼睛，似乎有些詫異陸寧的常識水平之低，莫名其妙地道：“你既能修煉發力，又有皮膚天賦，皮膚成熟得遠超其他人，不用你的用誰的？”

陸寧耳根一紅，他半路出家，修行上的事確實知道得少。柳如龍沒有跟他繼續糾結過去的事，拉開抽屜，取出一枚漆黑的水晶，放在陸寧面前道：“你如今身手了得，出入鬼窟應該極為安全便捷。若是能找到這種水晶，我可以出五十枚黑碎金跟你買。”

五十枚黑碎金，對普通鎮陰山弟子來說，是數年的收獲，對有些家底的人，也算一筆小財富。但是柳如龍沒有從陸寧眼里看到絲毫興奮。

“你有多少黑碎金？”陸寧皺著眉頭想了半天，突然問道。

“你要多少，我可以給你多少?！绷琮堛读算叮S后又補了一句：“萬把枚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