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沁雪看著宇文瀛的氣色很差，面色蒼白，心中不免生出愧意。

他未曾害過我，我為何非要他死？

他看著她，須臾，他說：“桌子上有一個用絲綢包裹著的盒子，你把它打開。”

慕容沁雪找到那被珍藏著的盒子，打開一看，上面是一些書法，詩賦，下面全是繪畫。最上面是一張女子臨水而舞的姿態，那女子千嬌百媚，體態怯弱，再看面容，風華絕代，脈脈含情。

“她是？”

慕容沁雪看著自己這張臉真正的主人，驚慌不已，雙手發抖。

“我想你應該聽說過昔日的張貴妃，太子的生母。”

二十年前。

宇文瀛剛即位不久，就顯現出了過人的軍事策略和治國能力。他因巧設伏，結束了與陳國數年的戰亂。陳國被滅，一片焦土，滿目瘡痍，國君被俘，王室死傷無數，四散飄零。

這其中，就有陳國的小公主，衡寧公主，即是后來的張貴妃。

陳國五公主自幼生長在深宮中，閑時針織刺繡，撫琴弄歌，尤其善彈箜篌。在庭間桂樹下靜坐，嗅著裊裊的甜香，衣擺隨風而動，手指舞動，頭上的流蘇隨著這旋律擺動得恰如其分。這一場景不知招惹來多少士族子弟來此駐足，流連忘返。

可是，她未曾想到，自小安逸的時光竟然在某一天突然終止了，取代的是亡國的恨，自此顛沛流離。陳國為何如此輕易就被郯國攻破了呢？

她站在城墻上，身穿一件黑色戰服，把自己裝扮得如同一位武將。她看著郯國兵將肆意地踩踏在陳國子民的尸骸上，看到國人四散而逃，如同螻蟻般在敵人面前搖尾乞憐，看著兄弟姐妹不是戰死就是成為俘虜。那個領頭的郯國國君，指揮著眾人，跨著馬，手握刀戈和劍弩，臉上有的，是得意，是狂妄，是嗜血的快感。那一刻，她把這個人的樣貌深深地印在了腦子里。

“快走。”

她的二哥鑄拓此時正穿著浸滿血跡的戰甲和敵軍拼殺，他把她推到一邊。

“陳國雖破，血脈不能斷，皇妹待有朝一日，定要雪恥復國。”

于是，她帶著復仇的使命，開始忍辱負重，開始逃亡的生活。

這種生活，是她未曾經歷過的，流離失所，為了生計，為了活下去，甚至連尊嚴都丟了。她孤身一人，舉目無親，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頓生深深的孤獨感。

可她是陳國最后一位公主，她現在活著的宿命，就是復國，就是復仇。所以，這條路，即使荊棘遍生，她也義無反顧。

這條路邊的攤子，全都是吃食。在以前，這些東西她是絕對看不上眼的，可是現在，她摸了摸僅有的錢袋，又把手放下。

最終，她還是買了一個燒餅，沒想到，她竟然沒有感覺到難吃，相反，她反而很有胃口。

路上的人來來往往，沒有一個注意到她。她不知道，她的復仇大計要怎么實行，但是，總要先生存下去才是。

這時，一個小孩子跑著沖了過來，在他后面，兩個強壯的大漢在后面追著她，拿著棍子，兇神惡煞。

那個小孩子一邊跑著一邊回頭看他們，徑直就撞在了她身上，坐在了地上。

張念竹揉著發痛的肚子，那兩個人已經抓住了他的衣領，把他拎了起來。

“你跑啊，吃了東西不給錢，想吃霸王餐啊。”

另一個人拿起棍子，狠狠地打在他的腿上，把他摔在地上。

“別。”

張念竹一時心生憐憫，拿出一錠銀子來，遞給他們。那兩個人瞥了她一眼，對他說了聲：“算你走運。”拿著棍子離開了。

小男孩被傷了腿，一瘸一拐地爬起來，對她鞠了一躬。

“你家在哪里啊？”

張念竹摸著他的頭，看著他臟兮兮的臉。

那個小男孩把她領到一個破廟前，這里破敗不堪，不能想象這是人可以居住的場所。

還沒走進去，門口的一塊蜘蛛網從上面飄落下來，一個紅身子鼓著肚子的蜘蛛出現在她面前。

“啊。”她驚叫起來。

這時，她才看到這廟里有七八個小乞丐，他們全都警惕地看著她。他們赤著膀子，光著腳，衣服上泥濘不堪。他們的臉上很臟，手也是黑的，他們正在用手抓著一些難以辨認的果子。

小男孩看他們的眼神似乎有些恐懼，他顫巍巍地走進去，招呼她進來。

“姐姐，你可不可以今天晚上不要走，我有點害怕。”

“怕什么？”

張念竹看著他乞求的目光，也沒有理會他染污了她的衣服，她思考了一下，說：“好。”

到了晚上，這里的夜色有點太過于靜謐。本來這里就是荒涼破敗之地，又加上呼嘯的風，頓時給人帶來一種緊張感。

半夢半醒之中，她隱隱約約察覺到自己的腰部一緊。

她暗自睜開眼睛，看到那幾個小男孩圍著她，一個高個子的男孩在摘取她腰間的錢袋。在他的后面，那個小男孩被另外幾個小男孩扣住雙手，捂著嘴，不讓他發出聲音來。

張念竹趁他不注意，對著他的腹部用力踢下去，然后立馬站了起來。他后退了幾步，皺著眉，罵罵咧咧的，指揮其他的人抓住她。

她本來可以跑出去，可是她看到那個小男孩掙脫出來，在后面拖著他們，以便她能逃走。他抱著一個人的腳，被拖在地上，那個人回過頭來猛踹他，但他抱地死死的，不肯松手。

他旁邊的人看到，遞給他一塊石頭，于是那個人對著他的頭砸了上去，鮮血一道一道地順著他的臉流了下來，但是他還是不放手。

張念竹跑回去，推開這些人，去看小男孩，他痛得渾身抽搐，在地上打滾。

然而旁邊的人似乎并沒有害怕，他們的表情很木訥，并且冷漠，他們走上前來。

“滾哪！”她瘋狂地推開他們，可是這群被饑餓驅使著孩子是無所畏懼的，他們的眼中只有她的錢袋。

在這荒郊野外，竟然有一行人走來，抬著一頂轎子。轎子中的一個人，轉著手上的扳指，對身邊的人揮了揮手。于是幾個拿刀帶棍的人沖過去，轟走了那些小乞丐。

他從轎子里走出來，來到她的身邊。

張念竹抬頭看去，知道他的打扮必是皇親國戚。

“他已經死了。”他說，他的表情很木然。

“我知道你的身份。”

她握緊隨身攜帶的刀子。

“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是來幫你的，不知公主可愿復仇？”

“你能幫我？”

張念竹仔細看他，察覺到了他身上的不凡氣質。

“對，因為我和你一樣，都恨那個坐在皇位上的人，所以，跟我走吧。”他向她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