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城近日出了件大事。

距離此地半日路程的躍淵書院，要選親傳弟子了。

若是別家書院，選個弟子那簡直就是家常便飯。可這所躍淵書院有所不同，躍淵書院的先生是名久經(jīng)皇帝征召仍未入朝的能人志士。

按理說這抗旨不尊之罪可是掉腦袋的罪名，可這位先生偏偏還活著，不僅活著，還受到朝廷支持開了座躍淵書院，。

更讓人驚奇的是，如今天庭眾神有點能耐的都下凡歷劫去了，百年前天尊出關(guān)后發(fā)現(xiàn)三界大亂，妖魔重返人間，天道失守，皇家亂了倫理綱常，魔族當?shù)溃耖g更是戰(zhàn)亂天災(zāi)不斷，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地。

便是在如此惡劣的環(huán)境下，先生這間書院仍然開的有聲有色，就是這所民辦的書院，竟能至妖邪都不曾來犯。

那今日要講的故事，便自申元三年這座書院開始吧。

書院自外向內(nèi)望去，那一層層的房屋簡陋的有些擔不起它的名聲。雖里里外外住處不少，但也只是個住處罷了。

倒是起落房屋之間那遮天蔽日的春意，還勉強有幾分看頭。

草堂回廊下學(xué)子們剛剛散了課，紛紛鳥獸散。

為首的一青年男子，氣質(zhì)渾然天成，自帶三分儒雅，三分笑意，細細端詳容貌倒也并非宋玉潘安，只是那蜂腰猿背的仙人之姿，又忍不住讓人多看了一眼。

“師兄，自我選來書院這幾天，都是各個師兄在授課，怎么不見先生啊？”

“師妹，先生只有一個人，哪里教的過來這千百號學(xué)子。這些基礎(chǔ)課業(yè)便由師兄們來授。莫不是師妹信不過？”

“黎兒可不敢，師兄雙十年華就取得了功名，黎兒哪兒敢信不過。”

院內(nèi)，一位年方二八的少女手捧書卷，雙眉一蹙，扁了扁嘴，看上去有些委屈：“只是，我自家鄉(xiāng)斗敗了所有學(xué)子才來到這里，沒想到連先生面都不曾見過。”

樹下芝蘭玉樹的少年似乎也習(xí)慣了這般埋怨：“師妹，逢此亂世妖邪當?shù)溃壬辉訔壩业瘸錾恚踔敛徽撃信嫌祝灿袑W(xué)識能力者皆可入院，也護了這一院不曾經(jīng)歷戰(zhàn)亂，如若不是先生，恐怕我等在妖邪戰(zhàn)亂面前連性命都難以自保。怎能因此等小事牢騷先生”

黎兒有些怔楞，喃喃道：“埋怨黎兒斷然不敢，現(xiàn)在人間的妖邪畢竟少數(shù)，如今勢力最大盤踞一方的魔族不過百名，雖壽長卻鮮有子嗣。妖族大大小小也不過那幾百號。這年頭，人都難以自保，能活下來修煉成精怪的就更是少之又少。到頭來能肆意屠戮我人民的，還不是魔族控制著皇室數(shù)年不斷的征戰(zhàn)。也不知先生到底是何人物，能有此建樹。”

少年抖抖青衣上的灰塵，面上多了三分笑意：“女子如此眼界不愧能入得先生法眼，但是此話切莫傳外。”拿過少女手中的書卷，“今日功課？”

喚做黎兒的少女隨即正襟危坐，搖頭晃腦的背誦起來。

聲音漸漸傳出院外，院外，兩名白衣弟子懷抱書本。一人向院內(nèi)探頭一望。

“兩個人單獨屋里？”

“當然，還不如別瞧見，當真是污了讀書人的名聲。”

“你可小聲點，讓人聽見了可如何是好？人家一個愿多教一個愿多學(xué)，你我也羨慕不來啊。”

“你可曾見過誰家正經(jīng)姑娘在外面拋頭露面，還整日住在這遍地男子的書院？也不怕污了名聲，怕出去也是個嫁不出去的。”

“師弟，可別吵嚷了。院內(nèi)還是有幾名女子的，諸位授課師兄聽見可是要被罰的。不過想來也是，此等圣賢之地竟也進了這些腌臜不堪的東西。此等女子授業(yè)完回家也是個沒人敢娶的，掩了家鄉(xiāng)多少讀書人的面子？”

身后傳來幾聲腳步聲。兩名白衣弟子趕快裝作閑來無事路過此地的模樣倉皇而逃。堂堂“圣賢之人”叫人發(fā)現(xiàn)聽墻根還不顏面掃地。

不遠處的樹下，制造腳步聲的是一名身著靛藍色粗布衣裳的少女，腦后用布帛挽了個發(fā)包。不論不類的也不甚在意。

面上無甚表情，懷里抱了一本翻半的書冊。低頭思索片刻。后退幾步利落的飛身上樹，拿下剛剛蓋在身上的外袍。

少女斂衣進了偏院，還未走進回廊，那名被喚做師兄的少年便扭身對少女笑了笑，回頭繼續(xù)聽黎兒課業(yè)。

少女在兩人跟前站定。適逢背書聲結(jié)束，黎兒撲進少女懷里，此時才有了幾分豆蔻少女的天真爛漫。仰頭笑道：“瀟瀟，你怎么才回來呀？這幾天都要無聊死了。山下的事處理完了？”

“胡鬧，黎兒，那是你師姐，讀書人不盡禮數(shù)？”少年厲聲斥道。

少女嘿嘿一笑：“文尚師兄，多大的小姑娘，才進書院不久，別嚇著她了。”

“瀟兒，你就由著她胡鬧。”說罷嘆了口氣，“賬目收好了？”

喚做瀟兒的女子低頭揉了揉黎兒發(fā)髻：“收好了，人事也盡到了，給幾位掌柜都結(jié)了賬。剛回院兒就聽你們在背書也來湊湊熱鬧。黎兒這幾天在院里有沒有乖乖聽話啊?”

黎兒一臉不可思議：“林師姐……竟然是……行商之人么？那師姐也穿著藍衣不應(yīng)該是讀書人么？”

林瀟笑得一臉坦蕩：“哈哈，對啊，我是讀書人，也是商人，怎么黎兒瞧不上我這等人了？”

文尚不由得皺起眉頭，心事重重的看向林瀟。

黎兒正色道：“我王若黎若是有半點瞧不上林師姐的意思，就讓我這些年念得書都……”

一言未盡，后面的話已被林瀟捂回了嘴里，口中還念念有詞：“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文尚無奈的搖了搖頭：“瀟兒，先生要選親傳弟子了。可想來？”

林瀟猶豫了一番：“先生終于要熬出頭了。這些年網(wǎng)羅天下學(xué)子，年近半百還要四處奔走，也終于要結(jié)束了。”抬頭對上文尚的眼神，“我便不去了，親傳弟子將來要入朝為官，先生這里怕是離不開我。況且，操持賽事我也無甚時間溫書。”

文尚有些急了：“不去？先生豈會同意？這藍衣弟子中先生看好這為數(shù)不多的幾人。你不會不清楚，先生一生親傳只選這一次吧？全天下學(xué)子都在盯著，說是萬眾矚目也不為過，就這般輕視過去？”

林瀟趕忙溫聲安撫：“師兄別急，先生在我眼里和親人一樣，豈會因為這親傳一事斷了，我只是放心不下先生。如若我走了，先生這里里外外的花銷怎么維持？我去溫書，這賽事又誰來操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