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唯到六橫的時候，天色還是灰蒙蒙的，天氣預報提示今天多云轉小雨。她覺得悶，剛打開車窗透透氣，一陣風就迎面吹了過來，把她耳邊的頭發吹到了腦后，有些潮濕又有些冷。

六橫是隸屬舟山的環海城鎮，溫度比內陸地區自然地一些，現下剛入了春，乍暖還寒，她從杭州自駕到寧波，又從郭巨汽渡站帶車乘船到這里，只穿了薄呢子大衣和襯衫，和路邊的行人相比，難免顯得單薄。

大概是旅游旺季，路上的車卻漸漸多了起來，顧唯一直在右邊車道，邊上一輛吉普加速沖了過來，從最左邊突然轉向，毫無征兆地斜插到了顧唯的前面。

她及時踩了剎車，身后的車卻不知為何嘭的一聲撞了上來，顧唯整個人往前狠沖了一下。

她穩住情緒迅速停車走了出去，就看到身后一輛雪佛蘭緊緊貼著，外地牌照，車主一張臉嚇得慘白，過了好一會兒才下車，捂著肚子瞪著顧唯。

竟然是個孕婦，這肚子看起來差不多有五個月了，別再出什么問題。

打完報警電話，顧唯看著對方：“走保險吧？不過您身體還好嗎，要不要先去醫院？”

“要去你也得跟我一起去，車可以走保險，可如果我孩子出問題，你一定要負責任。”孕婦往前走了一步，邊說邊拽著顧唯的胳膊，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這里人來人往，顧唯實在不愿跟她拉扯，只好原地等警察來處理。

她給沈佳燁打了電話，簡單交代了自己的處境，十點鐘的會議肯定來不及了。今天是她第一天去公司報道，為了不遲到天剛亮就出發了，不想出了這樣的狀況。

原本六橫的海上風電項目是顧唯的老師宋知霖擔任總設計師，誰知道前幾天宋老身體不適，醫生要求他住院休養，設計院只好把顧唯臨時抽了過來負責總設計工作。

沈佳燁是顧唯在清華的學姐，畢業后兩人都在央廣設計院工作。沈佳燁也是這個項目的土建分管設計師，和顧唯素來親近，接到她的電話嚇了一跳，囑了幾句才掛斷。

這會兒雖然才九點多，幾個部門的人陸續都已到齊。

項目總負責人梁云川正在跟總工程師討論施工工期，沈佳燁走過去輕聲打斷他：“梁總不好意思，顧唯在路上出了點意外，我得替她請個假。”

梁云川眉頭輕鎖：“我昨天就說過，你們應該提醒她提前一天到，防止路上有突發情況。現在所有部門的同事都在等著見新的設計部負責人，你卻告訴我她來不了。”

沈佳燁不便多替顧唯辯解，梁云川不僅是主要出資方輕舟發電集團的技術總監，還是董事長梁建舟的二公子，身份特殊。

這個項目動態投資幾十億，在國內風電領域備受關注，央廣設計院作為設計承包方，拿人薪酬做事，自然不能得罪投資人。

“算了，今天先散會，讓大家回去做事，下次開會時間另行通知，等顧唯到了你讓她去一趟我的辦公室。”

沈佳燁忙應了下來，看著梁云川離開的背影在心里替顧唯捏了把汗。

顧唯下午一點多才到，沈佳燁帶著她先去了一趟公寓樓把行李放下，又給她煮了一碗拉面。顧唯整個上午沒有進食，此時饑腸轆轆，吃得毫無形象，沈佳燁點了根煙看著她：“是該多吃點兒，等下去見梁總，說不定要少層皮，關鍵期臨時換帥，他給你的壓力絕不會小。”

“這位梁總是個什么人物，我聽老師說他是輕舟集團的大股東，不就是個富二代？”

“你少瞧不起人，梁總是有真本事的，他的本科是在上交大讀的，之后又去了NTNU攻讀了海洋工程專業的碩士和博士，哪個不是全球海事領域最頂尖的學校。”

“他叫什么名字？”

“梁云川。”

梁云川見到顧唯已經是下午三點，在這之前他剛結束了一個遠程電視電話會議，投影儀才關閉，秘書就領著人進來了。他走過來跟她握手：“你好顧小姐，我是梁云川。”

“初次見面，叫我顧唯就可以。”她禮貌微笑，眼睛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的人，他比自己想象的要年輕許多，一雙眼睛明亮又漆黑，襯得一張臉白皙如玉，再加上他身形挺拔，高且修長，乍一看倒像是電影里走出來的主人公。

連顧唯這種對男女關系遲鈍的人都忍不住在心里贊嘆，這樣的外形條件，再加上顯赫的家世背景，當真是萬里挑一，不知道要勾走多少女人的心。

“坐吧。”

她很快回過神，就上午的事情先道歉：“梁總，是我考慮不周到耽誤了會議，真的對不起。”

“上午的事情就算了。我們聊正事，六橫這個項目你們部門一定要抓緊時間。”梁云川嘆了一口氣：“顧唯，說句得罪人的話，我原本并不準備用你，你年紀尚輕，經驗跟宋教授自然不能比，但是宋知霖向我極力推薦你，他對你的能力十分認可，再加上你有其他風電項目的完成經驗才說服了我，但你過去的成績再好對我來說僅是參考，我只看重你現階段的表現。”

“我明白，這個項目投資巨大，每天的各項成本都很高，我向你保證，后面絕不會因為我的關系耽誤工期。”

“目前風能測試已經告一段落，下面的關鍵工作就是把所有風況參數的情況評析出來。我需要你們部門給出完整的分析報告，包括但不限風速、風向、風能的變化，和地形條件、電力負荷曲線的比較，圖形按照年和月分別繪制，大風功率還要給出日變化曲線。”

顧唯頷首：“請放心，我一定會親自把關，保證數據的準確性。”

梁云川喝了一口水，沉吟數秒還是對她說：“但我能夠給你的適應期是有限的。到本月月底，如果你不能提供給我我想要的報告，為了投資方的利益，我可能會更換設計團隊。我們之前跟上海陸能設計院也接觸過，舟山西部的岑港風電項目就是陸能跟進的，他們對周邊的海域非常熟悉……我想你應該懂我的意思了？”

顧唯聽了這話一陣頭皮發緊，沈佳燁猜的果然不錯，梁云川面上客客氣氣，給她的壓力可一點兒都不含糊。現在已經不是換帥的問題，如果她做的不好，整個團隊都要被替換掉。雙方雖然簽過合同，可之前合同約定的設計總負責人是宋知霖教授，所以即使輕舟集團想解除合作，那么央廣設計院也不能索賠，這對公司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損失。

但她終究還是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