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車的丁志娟就看到佳佳已經換下工作服，站在便利店門口等她了。

“佳佳，對不起，我來晚了?！?

佳佳姓趙，是丁志娟在便利店倒班的同事。她一臉的不高興，雙手環抱在胸前，一副傲嬌的樣子?！鞍萃心阆麓翁嫖野嗟臅r候早點兒來，總是磨磨蹭蹭的！還有，貨架上的東西你理理啊，昨晚下雨沒人來買東西，我一模糊就睡著了，沒弄?！?

其實按照時間來說，丁志娟并沒晚到，只是她對于遲到的概念，往往不是根據時間，而是根據人來定的。簡單說來就是，別人認為她遲到了她就覺得是自己遲到了。

“嗯好的?！倍≈揪昊貞床怀鲆唤z不情愿來。

“哎對了，”剛走出兩步的佳佳忽然停住了，她轉身看著丁志娟，“剛才送你來的是誰?。俊?

她邪魅的笑讓丁志娟感到很不自在。

“哦，你不是著急等我來嗎，我就叫了輛網約車?！彼鲋e的時候，總是會不自覺地臉紅。

“哼?！奔鸭燕椭员?。

丁志娟避開了她咄咄逼人的眼神。

“用上百萬的豪車跑網約，”佳佳故意把臉湊到她跟前，“志娟，這種網約車很難叫吧？”

丁志娟被她問的臉更紅了，像是個考試作弊被抓個現場的小學生。

“你不是著急走嗎？”她小聲地說道。

佳佳朝路邊看了一眼，“呦，那車還沒走呀，等著你給五星好評呢？”

丁志娟輕輕地推了她一把，“你快走吧！”

佳佳哈哈地笑了，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后，搖頭晃腦地走了。

丁志娟這才注意到，那輛車確實還停在路邊沒有離開，她心里一陣緊張，一頭鉆進便利店深處。她既不想透過便利店的落地窗看到那輛車，也不想讓車里那個叫范磊的男人看到她。他的舉動讓她感到不安。

約摸過了十幾分鐘，她聽到有人進來買東西，才從里面出來?？吹剿能囈呀洸辉谀抢锪?，她松了一口氣。

雖然那個男人給她帶來一些困擾，不過沒多久她也就把他忘了。畢竟就是個小插曲，還不足以讓她因此亂了陣腳。因為昨夜淋雨著涼，她一整天都在打噴嚏，頭也懵懵的，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有些燙。自以為身體很好，但還是經不住折騰。

她強打著精神堅持到另一個同事來接她的班。

下了班，趕去上夜校。她的生活像她的人一樣簡單。

來接她班的同事不像佳佳那樣總要遲來，所以她今天的時間還算寬裕。

經過一天太陽的炙烤，昨夜留在大地上的雨水全都化成了蒸汽，人走在路上，跟躺在蒸籠里的饅頭沒什么兩樣。加上本來就生著病，丁志娟感覺自己像踩在棉花上。

剛進了教室，她就聽到有人叫她，緊接著就看到了叫她的人正沖她招著手。

“志娟兒，過來坐這兒！”

那是個跟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不長的頭發一根根充滿朝氣地立著，雙眼皮大眼睛，肌肉的輪廓在白色T恤下清晰可見。

丁志娟朝著他的方向走過去，坐在他給她占的位子上——那是她最喜歡坐的位置——第一排的正中間——最靠近老師的地方。

“什么時候回來的？”丁志娟一邊從包里拿書，一邊說著，并沒有看他。

“嗯，下午三點多到的?！蹦泻⒆涌粗膫饶槪呛堑鼗卮?。

“都還順利嗎？”丁志娟轉頭看了他一眼。她的臉因為發燒，紅紅的，但在男孩的眼中，更像是一種羞澀。

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嘿嘿一笑，“挺順利的。志娟兒，我跟你說，我這次出差，跟老大學可多東西呢，他說只要我跟著他好好干，我肯定有前途，還有……”

男孩子喋喋不休地跟她說這話，臉上寫滿興奮。

這個無論做什么都充滿熱情的男孩子叫鄭小海，聽他說，他媽生他的時候，有個算命先生說他命里缺水，但又說，名字里既得有水，又不能太多，于是出身漁民的爸媽給他起了小海這個名字。

丁志娟也沒怎么聽進去他都說了什么，他們兩人的對話經常是這樣，總是他說他的。

在這個城市里，鄭小海是她為數不多的朋友。她要為生活奔波，無暇交朋友，況且，她也不知道該怎么交朋友。對于鄭小海的主動接近，她并不反感，倒不是因為她喜歡他，而是她覺得他身上那種對生活充滿熱情和樂觀的精神是她沒有的。

老師來了，教室里安靜了下來。她的書干是干了，但正因為浸過水，干了之后的紙張變得脆脆的，盡管她已經很慢、很小心，但每翻一頁還是會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在安靜的教室里顯得格外清楚，這讓她很尷尬。

鄭小海轉頭看著她，“書掉馬桶里了？”

她知道他是跟她開玩笑，沒理他。

待老師說下課的時候，她感覺自己已經快要撐不住了。

“你沒事兒吧？”鄭小?？粗絹碓郊t的臉問道。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想多了，因為他發現這絕對不是因為羞赧而紅的臉。

“沒事?！彼鼗卮稹?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看你好像不舒服?！?

“我沒事，真的。好了，我走了。”丁志娟說著背上包就往外走。

鄭小海跟著她，“志娟兒，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吧。”

丁志娟沒理他，趁著他在車棚推自行車的空，快步走出去好遠。

鄭小海推著車子，小跑著追到校門口，剛要叫她，卻看到她停在一輛車旁邊，一個男人從車上下來，跟她說了幾句話后，打開車門，她猶豫了一下，上了車。

昏暗的路燈下，鄭小?？床磺迥腥说拈L相，但他卻知道，這個男人跟自己絕對不是一個社會階層的人。

這個對生活和未來充滿希望和熱情的男孩子，像個霜打了的茄子，蔫蔫地站在原地。自行車無精打采地靠在他身上，一點分量都沒有。

一天的忙碌，丁志娟幾乎已經把這個叫范磊的男人忘了。她沒想到，他竟然又一次出現在她的生活里。她依然拘謹地端坐在副駕上，一言不發。

范磊看著她的樣子，笑了笑。

“你好像很怕我？”他問她。

他的問題讓她無所適從，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在他眼中，這個女孩子就像只膽小的小貓，她越是躲，他就越是想接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