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樹敲了敲面前卡座的擋板，“你好，我是管培生，林逸樹想來問一下宿舍申請的事情，是梁經理介紹我來這里的。”卡座里的人頭也沒抬，“等會，沒看到我正忙著？等我忙完。”

林逸樹這才看清楚，面前是位中年婦女。林逸樹最不會對付的就是這種了，該說林逸樹就是不會對付女性。林逸樹只好玩手指浪費時間，他已經問了這女士了，這會離開這女士，林逸樹會覺得過意不去。

手指玩夠了，林逸樹看到那女士還是沒點反應，受不了了再問了一句，“可以先幫我看一看嗎？我只是想知道就是。”林逸樹站在卡座前，用手指在卡座隔板上摳啊摳的，這比上學的時候摳黑板帶勁多了，沒有那惡心人的“滋啦”聲，只剩下那種剝離的快感。

女士抬頭看了看林逸樹，可能是看著林逸樹等了點時間，過意不去，停下了手上的事情。“你說你有什么事情來著？”

“我叫林逸樹，是管培生，我想了解一下怎么申請宿舍，就是梁經理說的那種宿舍。”林逸樹不知道還能怎么描述了，宿舍就是宿舍，可是他現在講了三遍還是四遍了。

“宿舍申請，哦你要去找那邊那位。”婦女又把頭低了下去，在此之前，她對著她右后方的卡座為林逸樹指了條明路。

可能是五樓燈開的不夠亮，林逸樹平時碰到這種講幾遍沒反應就會很煩躁了，現在他就是溫順的綿羊，乖乖地去了右后方的卡座。那卡座還是有人的。

“你好，前面那位女士讓我來這里咨詢宿舍申請的事情？”為了不再重復說話，當個白癡，林逸樹話只說了最開始一句，他得等到這人回答他再開口講下一句話。

“宿舍申請的話，這張表給你，填好給我就行了。”這還是一位女士，還是沒有抬頭，林逸樹就沒辦法觀察她們的表情，看不到她們的表情林逸樹就得不到反饋，得不到反饋，林逸樹就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最好，不知道該怎么做，就只能照著這女士說的話去做。

林逸樹從她面前的一沓A4紙中抽了一張出來，抬頭“宿舍申請表”幾個大字。林逸樹掃了掃上面空白的內容，就是正常的宿舍申請表，填些基本信息就能搞定的事情。

“好吧，那個，您方便借一支筆給我嗎？”林逸樹的筆又消失了，該說他本來就沒有筆，但用“消失”會好聽一點。

“這。”女士還是頭也沒抬，把筆扔給了他。林逸樹把筆撿了起來，這些人都在干什么，林逸樹感覺五樓怎么和六樓七樓是兩個世界。

筆尖在紙上，“嘩啦”了一陣子才結束。林逸樹填好了《宿舍申請表》，看著卡座里的人醞釀了會才開口。“那個，這表填好了，放這里就好了嗎？”

“嗯，放這里就行了，等你們這批管培生確定了在哪上班，宿舍分配也會告訴你們的，不過八成都是一個地方。”婦女還是沒抬頭，手在鍵盤上噼里啪啦敲打著。

十五分鐘后，林逸樹坐在公交車上，靠窗的一個位置，思考著為什么梁春言不在培訓第一天就把這《宿舍申請表》一并發給他們，為什么第一個卡座的人不肯好好聽他說的話，為什么她們就是不抬頭？林逸樹想著這些事情，可能他真的和莽哥說的一樣，就是想太多有的沒得事情了，如果不想那些有的沒有，自己會不會更好？林逸樹也不知道，就是個莫比烏斯環，林逸樹的腦袋就在這環里一直跑啊跑，就是沒有一次成功跑出去過，哪怕伶仃也不行。

等到了家，和前兩天一樣了，自己會去到哪個項目呢？還是留在公司留在康輝大廈？什么時候自己開口和林叔林嫂告別好呢？那一千塊錢要不要給林叔林嫂？要給的話該怎么給好呢？出學校前林逸樹以為外面都是答案，象牙塔外遍地黃金只要你愿意撿，現在發現全是問題，沒有一個有參考答案。

林叔林嫂這兩天上夜班的上夜班上白班的上白班，也沒心情精力和他們第一天剛回來的那樣和林逸樹拉拉家常，有家常的人才有資格拉家常，上班都來不及還擱著拉家常。

這對林逸樹也是好事，他跟林叔林嫂也是有代溝的，溝壑出生那天就有了，林逸樹不能假裝沒看到附和他們，也不能拿著這條溝去堵他們的嘴不讓他們說話，林逸樹只好忍著。今天不用干這事情，給林逸樹留了很多精力去浪費。

還有莽哥，為什么莽哥也會這樣。林逸樹記得胡虎，他的師兄好心給他介紹了個面試機會，最后變得像是胡虎又被老板面試了，老板是個禿頭林逸樹記得很清楚。今天莽哥表現了和胡虎相同的氣質，林逸樹可以理解但不能接受。

明明不一樣的人為什么到了公司，穿上了西裝打上了領帶，說的話做的事就變得一樣了起來？這東西不符合邏輯也不符合林逸樹的閱歷見識，該說是他見識短淺還是該說他頑固不化呢？起碼作者覺得林逸樹現在是兩者兼有。

林逸樹在培訓結束這天，第七還是第八天，誰在意呢。抱著自己絕對不要變得和莽哥胡虎或者下午五樓人事部的婦女們差不多，他想要抬著頭。

醒過來的林逸樹，撓了撓頭發，想起自己昨天好像沒洗澡就睡著了，不過吧他也是自己一個人睡，臭也臭不到別人，就不糾結這事了。

洗手間里，林逸樹對著鏡子刷著牙，看著自己昨天沒洗的頭發，現在正閃著油光，有點長了。相比于林逸樹擁有過的短碎、寸頭、平頭、光頭來說，現在是有點長。

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林逸樹覺得自己又胖了點，肚子上的游泳圈前段時間是未成年版本現在是成年版本；臉色也白了很多，更像個上班族了；睡眠恢復了正常倒是好事情，沒有了大學熬夜的黑眼圈了，眼袋也小了；如果頭發不發亮的話，林逸樹對鏡子里的自己還是很滿意的。

“伙計，告訴我下，要不要洗頭呢？”林逸樹對著鏡子自言自語，鏡子怎么會回話呢？林逸樹還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我聽到你說洗一洗的，我這就洗頭。”林逸樹走到洗手間里面，打開了蓮蓬頭，完成昨天沒干的事情，這會時針大概指到了八點鐘，如果林逸樹現在出門是不會遲到的，他正在給自己的頭發打洗發露。

八點三十五分，第二次。林逸樹又在這時間到了康輝大廈的樓下了，沒什么人，林逸樹對這次遲到沒什么想法，反正昨天梁春言結束的時候說了，他們只需要找她獲取自己要去哪里的訊息，下午去報道就行了，既然下午報道，上午隨意一點也是很合理的。

林逸樹覺得姜潮的理論很對，有些事情沒必要那么較真。

推門進去，梁春言站在臺上，但培訓結束的梁春言已然破功，她沒有了培訓的時候，老師和學生的上下位關系不再存在在六零四當中，有些女生和她聊的熟稔，笑的花枝亂顫，這情況，林逸樹就懂了，自己明天晚一點到，也沒什么，確實沒什么人太在意。

“好了，林逸樹過來吧，我得告訴你你要去哪里報道。”梁春言看到林逸樹進門了，從臺上就喊著林逸樹的名字了。

林逸樹聽話地上去，順便看了看周圍的情況，六零四里沒有其他人，難道自己是今天最后一個到的人？“嗯，梁姐早上好啊。”林逸樹懷著忐忑的心情跟梁春言打了個招呼。

“早上好啊，林逸樹同事，不是同學了，現在是同事關系了，哈哈哈不要這么緊張嘛。”梁春言對林逸樹的印象還是不錯的，雖然林逸樹在培訓遲到了好幾次，但遲到嘛還好吧，梁春言不是那么在意這事情，相比于回顧以往還是專注于當下，萬一林逸樹也是什么隱藏的，比如李安娜姜潮類似的人呢。梁春言是這么想的。

“梁姐，我是今天最后一個到的嗎？”梁春言都讓他別緊張了，林逸樹擰巴了一下問了出去。

“噢，那倒沒有，起碼姜潮和李安娜還沒來，放心吧，你不是最后一個，你不好奇自己會去哪個部門嗎？”梁春言看著林逸樹，覺得林逸樹不和姜潮站在一起的時候還是面試的時候靦腆害羞的男孩，就是那種大男孩還是挺可愛的。

“好奇但是還是服從安排。”林逸樹想著梁春言是不是給他下套呢。林逸樹還記得培訓那天他拉肚子還得第四組遲到的時候，梁春言威脅他們有他好看的事情。

“你真是，好吧，你要去運營管理部門，在七樓。”梁春言語塞了，但她起碼知道了就算是逗人也要逗有反應的人，那樣有點意思，林逸樹這種木頭一根，逗他就和拿頭撞墻是一個道理，只有你會頭疼，林逸樹就是個沒事人兒。

“那我要找誰報道呢？”林逸樹只拿到一個錦囊，他迫切地想要更多。

“嗯，找包拯，你見過的，你應該很熟悉他才對。”梁春言放棄了從林逸樹身上找樂子，方睿的黑面是永不過時的樂趣。

“好的，那我現在就過去報道？”林逸樹用手比劃了兩下。

“哦，你先去五樓拿一下報到單，再去七樓運營管理部找方經理就好了，我和他已經說過了。”梁春言談正事的時候恢復了靠譜的狀態。

林逸樹出了六零四的門，平靜下來的心情又忐忑了起來，他想到又要面對昨天那些女士，不抬頭的女士就慌，天曉得會不會又讓他重復四遍“你好，我是來拿報到單”。這樣的事情真是糟糕透頂。

出了五樓的電梯，林逸樹看到了莽哥，莽哥和昨天下午干的事情差不多，就在洗手間前抽煙，還是紅雙喜，大概他還在練習怎么愛上抽紅雙喜吧。

兩個人隔空揮了下手就當打招呼了。林逸樹沒空寒暄，該說運氣好還是不好呢？今天林逸樹到了人事部很快就拿到了自己的報到單，但不是誰給他的。人事部前面擺了張桌子，上面貼張紙“人事報到單自行領取”，林逸樹在桌子上扒拉著早就不知道被多少人扒拉過的一沓報到單，找著里面寫著自己名字的那張。

找到報到單都花了好幾分鐘，林逸樹確認著手上的報到單名字沒問題。名字是“林逸樹”，報到地點是“運營管理部”，沒問題了。

林逸樹拿著報到單，忍不住抬頭看了眼，沒有變化，她們還是沒有抬起頭來，嘆了口氣林逸樹把報到單折了好幾下塞進自己的褲兜里，管他的今天自己只用去報道了，報道完下午再過來搞定宿舍的事情，下個月就有工資了有了工資有了宿舍自己就能離開林叔林嫂，也能夠解決很多問題，能解決問題，林逸樹心里就會好受點。

回七樓莽哥剛好出來。“莽哥，你又來交資料嗎？”林逸樹拿到報到單了，報到這事情也不急，慢點也無所謂，和莽哥聊一聊看看能不能申請到一個宿舍，那就更棒了，就算莽哥抽紅雙喜喝酒吹牛，那也比新認識的，來自哪里，學了什么，經歷了什么，都是一片空白的人來說要好的多了。

“莽哥，你要回去了？”林逸樹也不好開口就是宿舍的事情，這讓自己顯得有點功利主義，還是要講點情面的。

“嗯哼，我到公司蓋完章了，這下要回去給我老板交資料了。”莽哥手指上還是夾著根煙，看表情這煙沒給他帶來啥快樂，五官都擰巴在一起，還咳嗽了聲。

“我也領完報到單了，既然不是很急，為什么不一起去吃點東西？”林逸樹看著這里人來人往的，上班開始的第一輪上廁所高峰期來了。

林逸樹領著莽哥到了之前到過的那家面包房，香味讓人沉醉的那家。“兩個菠蘿包，能麻煩你幫我們裝一下拿到那張桌子嗎？”林逸樹趕時間但不能直說，讓店員服務一下，他想盡快和莽哥談完宿舍的事情，速度回去七樓報到。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早一點和方睿碰上頭就能讓自己早一點適應。“莽哥，你現在住在哪里？”林逸樹不知道該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