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城有一家棺材鋪，叫“楊記壽材鋪”，遠近馳名，是家百年老店。

掌柜姓楊，外號“楊一手”。

此人的手藝出自家傳，并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他制作的棺木不僅用料考究，而且圖案精美，深受城中居民的推崇。

甚至連青璃城和青州城，都有慕名而來訂購的客商。

不過價格嘛，一般人看了都肉疼。

……

除此以外，楊記棺材鋪，還有個怪規矩。

那就是每天最多只賣三副棺木，超過這個數，哪怕是給萬金之數，也不會多賣一副。

這個規矩已經立了十年，據說是楊一手親自定下的。

至于原因，卻沒有人知道。

……

沈開來的有點早，鋪子還沒有開門。他只得在門外候著，與自告奮勇陪同而來的馮明杰，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

通過昨夜之事，現在沈開和四海鏢局的人相處很不錯，對馮明杰更是好感倍增。

……

不得不說，馮明杰的確稱得上是古道熱腸，義薄云天。

當初在客棧時，唯恐沈開不習慣，硬是讓出房間，自己跑去和馮昌遠擠了一宿。

昨夜相助一事，也是他主動提議。

還有，沈開今日來此買棺木的銀錢，都是他全額拿出，絲毫不見半點猶豫。

……

本來呢，沈開是想將寧成豪火化后，收斂骨灰，送回其故里安葬的。可經馮明杰一說，他立刻又改變了主意。

原因呢，很簡單！

寧成豪是青石城人，距此不過兩三百里路，照現在趕路的速度，最多五六天，就可以到達。

目下正月剛過，天氣還是比較寒冷，尸首便于保存。到時，可以讓寧成豪的家人，見其最后一面。

……

時間一晃而過，兩人聊得正起勁時，鋪子門開了一條縫。

一名身穿粗布，三十好幾的店伙計，探頭看了看屋檐，才滿面笑容的問道：“兩位客官，是來買壽材的嗎？”

“是的！”

“哦，稍等！”一見有生意上門，店伙計立馬手腳麻利的拆下門板，恭敬的說道：“兩位客官，里面請！”

……

楊記棺材鋪，占地面積頗廣，有四間正房和一處大院子。

可讓人有些意外的是，四間正房空空如也，整間鋪子只見店伙計一人。棺木，也只有堆放在院中的七副而已。

兩人轉了一圈，便選中了一副棺木。

其實，也沒什么好選的。他倆是外行，對棺木的好壞之分，根本就不懂。兼之這七副棺木都標好了價格，一看便知。

……

剛準備去前廳付賬時，店伙計急匆匆的跑了進來，一臉為難的說道：“兩位客官，實在抱歉！這里的棺木，已經都被人訂了！”

“都被人訂了？”沈開眉頭一揚，不解的問道：“小二，既然已經全訂出去了，那么剛才我們進來時，你為何不說？”

“額……”店伙計愣了愣，笑著解釋道：“客官，小人記性一向不好，所以難免有疏忽的地方，還請您二位見諒！”

“見諒個屁！一看就沒說真話。”馮明杰不是個好糊弄的主，當即大喝道：“小二，你再記性不好，也不可能忘得這么干凈吧？”

“客官息怒！小人確實是忘了哪！”

“你糊弄鬼呢！”馮明杰目光一閃，一把抓住店伙計的衣領，怒斥道：“小二，我看你是沒事找事，存心捉弄我們哪！”

“不是，真不是！”店伙計哭喪著臉辯解道：“您二位就是借我個膽，也不敢如此啊！”

“不敢？哼！”馮明杰輕哼了一聲“那你給我們說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哩？”

“這……”店伙計語塞了，眼珠不停的亂轉，可就是不肯多做解釋。

……

“說不說？”馮明杰沒那么好的耐心，一把抽出背后的長劍，冷喝道：“小二，別怪我沒提醒！你要是再不說出個所以然來，我不介意在你身上捅兩窟窿！”

此言一出，感受到脖頸上的刺骨寒意，店伙計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連連求饒道：“別啊，別啊！兩位大爺，請高抬貴手，放小人一馬吧！嗚嗚……”

說到最后，他已是眼淚鼻涕一大把，語不成聲了。

……

“唉，小杰，算了吧！”沈開眉頭微皺，輕嘆道：“要不，咱們再去別的地方看看？”

“沈哥，哪還有別的地方？來時，我早就問過人了。這一片，就他一家賣棺木的。要想去別家，估計咱倆天黑都到不了！”

“這樣啊……”沈開思索了半天，輕聲說道：“小二，你就通融通融，賣我們一副吧。哪怕加點價也行！”

許是覺得沈開比較好說話，店伙計膽氣一壯，頭搖得像波浪鼓，堅決的說道：“不行，這絕對不行！”

“你……”馮明杰眼一瞪，又要發作，卻被沈開給攔住，一把給拉到了外面。

……

出了鋪子，馮明杰余怒未息，恨恨不已道：“沈哥，那小二，明顯就是在說謊哩！”

“嗯，我知道！”

“沈哥，既然你知道，那為何還將我拉出來？”

“不拉出來，難道看你殺了他嗎？”沈開笑道：“買賣，買賣！一個愿買，一個愿賣。既然人家不愿意賣，咱們總不能恃強凌弱吧？”

“那倒也是！”馮明杰想了想，覺得確實是這么回事。

遂也不再計較，摸了摸肚子，指著不遠處的一家小飯館，建議道：“沈哥，這日頭也不早了。咱們干脆祭完五臟廟，再想辦法吧！”

“好！”

……

兩人剛吃喝到一半，一個大腹便便的商賈，便帶著兩人進來了。

看樣子，此人是這里的熟客，一進門，就大嚷道：“小二，一壇黃酒，三斤牛肉。其他的，按老規矩辦！”

“好嘞，雷爺，您先坐會兒，飯菜馬上就來！”

“嗯！”商賈一點頭，催促道：“稍微快點，待會兒我還要去西城買壽材。晚了，估計就得在那找地方過夜了！”

……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一聽到“壽材”兩字，沈開和馮明杰不由得對視一眼，同時豎起了耳朵。

“雷爺，您哪，也別去西城了。去了，也不一定買得到！”店小二跑過來一邊抹著桌子，一邊小聲的說道：“您要想買到壽材，只有去老君山流云觀。不過，那邊價格很高！當然，以雷爺的財力，肯定是一點問題也沒有……”

“哦，這是為何？”商賈一臉茫然的問道：“我上個月來時，可不是這情況啊。小二，你給我好好說道說道！”

“這……”伙計遲疑了一下，左右看了看，貓著腰，輕聲道：“雷爺，小人不敢說！這萬一被人聽到了，小人絕對會倒大霉的！”

“呵呵，有什么不敢的？我又不會亂嚼舌根！”商賈輕笑道：“小二，你也認識我好幾年了。我的為人，你還不清楚嗎？趕緊說來聽聽唄！”

話一說完，便從袖里掏出了一兩碎銀，強行塞到了店小二的手里。

……

“行，既然您這么說，那小的也就豁出去了！”許是見財眼開，又或是相信此人的品性，店小二牙一咬，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將知道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并再三強調，只是道聽途說，當不得真。

他的聲音雖小，但以沈開和馮明杰的耳力，還是一字不漏的聽到了。頓時，兩人便明白了買不到棺木的原因。

……

半個時辰后，沈開和馮明杰又重新走進了楊記壽材鋪。

店伙計正坐在凳子上打著瞌睡，聽見腳步聲，抬頭一看，嚇得立刻跳了起來，驚慌失措的問道：“兩，兩位大爺，你們怎么又過來了？”

“怎么？”沈開故意笑問道：“小二，生意上門，難道不歡迎嗎？”

“這，這……”店伙計有點搞不清狀況，支吾道：“二位大爺，就不要為難小的了！我剛才不是說了嘛，店里的棺木，早就被人訂了！”

“訂了？”馮明杰怪笑道：“小二，是哪一家訂的？說出來，給我們聽聽！”

“不行，不行！行有行規，讓我出賣主顧，這可萬萬做不到！”

“我呸！”馮明杰不屑的哼道：“小二，你就胡說八道吧！行規？是流云觀給你們定的規矩吧！”

……

“啊……”聽到“流云觀”這三字，店伙計猛然色變，眼露恐懼之色，指著兩人，低呼道：“你們，你們是怎么知道的？”

“這有何難？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沈開將袖里的三角小黑旗往地上一扔，輕嘆道：“小二，趕緊說實話吧。也許，我們還能幫上一點忙！”

“……”看到扔在地上的小黑旗，店伙計霎時臉如死灰，雙目蓄淚，渾身哆嗦個不停。嘴唇張了又閉，閉了又張，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

好半晌，店小二才冷靜下來，發了會兒呆，眼中帶著一些希冀，癡癡的問道：“請問您二位武藝高明么？”

這話問的沒頭沒腦，可兩人卻明白此話真正的含義。

微微一沉呤，馮明杰拍了拍胸脯，笑道：“高明不高明，那要看跟誰打！”

手一指沈開，又道：“不過，就算我打不贏，沈哥也一定能打贏！”

“真的？”店伙計看了看沈開，見其沒有否認，心里倒有點信了。

“噗通……”一聲跪下，淚眼汪汪的哀嚎道：“兩位大俠，求求你們，救救我掌柜一家吧！”

“好說！小二，你先起來吧！”沈開一伸手，暗勁一使，店伙計便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

……

這不經意的露了一手，當即讓店伙計神色一震，語帶恭敬的說道：“兩位大俠，小人先前多有冒犯……”

“好了，好了，別再啰嗦了！”馮明杰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道：“趕緊將你家掌柜請出來答話，咱們也好商議一下……”

“兩位大俠，實不相瞞，我家掌柜和幾個徒弟早在半月之前，就被流云觀的歹人給抓走了。”店伙計哽咽道：“現在人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哩！”

“哦？”馮明杰驚訝的問道：“那你為何到現在還不報官？”

“報官？”店伙計面現苦澀“怎么報？城里很多當官的老爺，都與流云觀藕斷絲連。去報官，誰會理我呢？”

沈開忽地想到一事，開口問道：“小二，那你掌柜還有家人嗎？”

“有！”店伙計這回倒很爽快的回答道：“我家夫人和小姐住在離此不遠的地方。要不，我現在帶你們去吧！”

“行，那就麻煩了！”

……

三人出了店鋪，店伙計剛上了一塊門板，忽地又跑了進去。撿起地上的小黑旗，使勁在身上擦了擦，小心翼翼地掛在鋪子的屋檐下，左右看了看，才如釋重負的說道：“兩位大俠，這邊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