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上回在風波渡參與鬧事的那兩個年輕人,才情武藝竟都是眾前來參試者中的佼佼者。
考官按成績,將眾人分為幾個方隊,朝中的各個文武官員在其中挑人。
“你是這回的劍術第一?”那魁壯如牛的男人問道。
“是。”男子方陣里的男子從容答道。
“收編了。”那男人朝身后的文師道。
方陣里的男子欣喜抬眸,身側人拽了拽他的衣袖,悄聲道:“這可是當朝一等將軍啊,公子要飛黃騰達了。”
鐘遠岫不禁欣喜,自己同長松向來有治世抱負,想來自己苦學多年,竟趕上殿下親設招賢臺,真是幸運至極,趕上了最好的時候。
鐘遠岫望向另一個方陣里的伯長松,他立在人群中,果真如他的名字一般,傲立如松。伯長松望向他,二人對視,伯長松也正為中選的好友高興。
伯長松的武試成績可以更好,只是他不愿傷及對手,點到為止,但卻被人鉆了空子,傷及筋骨,以至于下半場的成績并不是很好。那個方陣旁似乎并沒有多少官員前去挑選,鐘遠岫有些焦急:“長松成績不應如此,若是就此落選,真是白白浪費了。”
正午太陽逐漸毒辣起來,空氣中翻騰起陣陣熱浪,眾官員挑挑揀揀逐漸散開了,有些選足名額的都已經退出場去了。
看那伯長松仍無甚關心的立在那兒,他那無欲無求的樣子真有些另鐘遠岫生氣,眼看自己這邊要滿編了,一旦滿編就可以退場。
“不行,長松要與我同進退。”
遠岫忽然一股氣向前幾步,走到將軍面前行了一禮:“將軍,草民有一事相求。”
眾人紛紛看向他,看看究竟是哪個剛中選就開始得意表現的冒失鬼。
那將軍抬起快要打架的眼皮,被眼前這人叨擾的有一絲慍怒,但文武百官在前,自己不能失了肚量風度,便幽聲道:“講。”
“草民有一同窗好友,劍術才學不在草民之下,奈何考試中傷了手腕,以致成績并不如意,或許將軍可以一測,將軍惜才,這樣的人失之可惜,草民斗膽一薦。”鐘遠岫上前,娓娓道來,言語圓滑懇切,無從挑錯。
將軍經此一頓夸贊,當著眾人的面墊高了臺子,慍怒消散:“讓你那同窗上前來一測。”
伯長松一驚,不曾想鐘遠岫竟將自己推上前去。伯長松確實才學武藝樣樣過人,但為人中正寡言,官場上這樣的人想要出頭,屬實不易。
那將軍見推上來的這人,細細端詳了幾眼,玩味似的扯起嘴角笑了笑,告訴一旁的文師:“這個也收了。”
鐘遠岫喜出望外,本以為還會加試一場,沒想到直接收錄了,兩人在同一人手下做事,以后也還好有個照應,二人欣喜,一同歸到將軍的隊伍里去了。
二人一路跟著進了將軍府邸,果真是武將的府宅,庭院門楣均無甚裝飾,都是些重器金銀,看的出來富貴榮華,但毫無意境與內容可言。
一晃月余過去了,兩人都是跟在將軍身后,不,更準確來說是跟在將軍護衛身后,地位不及護衛。
鐘遠岫有些心里不平,晚間就寢悄悄向伯長松抱怨:“長松,你說,我們千里迢迢趕來京城,是為了做現在這些事情的嗎?”
伯長松安慰到:“現在才剛開始而已,日后會有我們施展身手的時候。”
鐘遠岫不再言語,翻身望著房梁,心有所思。
第二天,伯長松察覺到鐘遠岫的一絲絲變化,他目光熱烈,暗暗盯著將軍的一舉一動。
時日久了,鐘遠岫似乎很會投將軍的喜好,竟然很快爬到了貼身侍衛的位子,而伯長松還在原地。
鐘遠岫勸他:“你的清高在官場一無是處,我們得先爬上去,才有說話的權利!”
伯長松望著眼前人,似乎有些東西,在悄無聲息之中,已經發生了不可逆轉的變化,眼前的這個人,一點點的,陌生了:“你變了。”他冷冷道。
鐘遠岫并不在意:“結果你也看見了,固守陳規只能讓你一事無成!”
“你還記得我們來這里的初衷嗎?”伯長松有些失望。
鐘遠岫答:“記得!當然記得!忘了的是你!你這樣故步自封,如何實現的了我們當年的抱負?!”
伯長松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干脆不說話了,又一次的靜默。
此時的鐘遠岫只覺得伯長松有些爛泥扶不上墻,覺得他頹廢,覺得他忘記了他們曾以天下為己任的抱負。
第二天夜宴,鐘遠岫站在將軍席位右后方,而伯長松還是遠遠的站在一眾宮人隊伍里。身姿曼妙的舞女,一曲舞畢,席間叫好聲連連,接著便又是一陣阿諛。鐘遠岫看慣了這些,并且已經開始得心應手,他為將軍斟酒,將軍此時已是微醺醉態,見鐘遠岫上前,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撥開鐘遠岫,朝席間的一個世家公子言笑道:“周公子,今日可還盡興啊?”
這周公子,乃周太傅次子,縱欲享樂,京城里名聲十分不做好,其父周太傅與皇三子駱令儀近來交好,恐怕不是要歸順與他。
那周公子正端著美酒,面泛紅光,斜倚在雕花梨木椅上,面前的瓜果蔬肴七零八落,嘴里還跟著樂師喃喃哼著曲子,搖頭晃腦,好不愜意。聽見有人叫自己,驚覺回神,朝主賓位望去,答:“將軍府酒菜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只是這歌舞老套了些,不新鮮,不新鮮……”
將軍一擺手,命人停下,場上的舞女慌張退場,生怕是自己的什么失誤過錯。
“想來是這宴席不合周公子意啊,準備不周,準備不周……”將軍端起酒盞朝眾人敬酒一杯,舞女樂師換了一批,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宴會繼續。
席罷,將軍特地叫住了周公子:“這回將軍府準備不周,真是慚愧,這里備下一份禮,還望周公子笑納。”
周公子表示好奇,眾人亦然。
那將軍指了眾宮人里的伯長松:“這是上次招賢臺選來的劍客,劍術一等一,送于公子以護周全。”
那周公子對劍術才學并不感興趣,目光流轉似乎掃了興,但拗于禮儀還是順著將軍所指看了過去。
這將軍正是晁彀,歸附于皇六子駱徽猷,皇六子手下武將居多,文臣甚少,奈何歸附于皇三子手下的有些勢力的文臣幾乎都是執拗認死主的,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塊松動的地磚周太傅,晁彀猜到了皇六子地心思,也聽懂了皇六子地言語暗示,他,要想辦法把這塊磚挖過來,蓋到自己的城墻上。
這回設宴,是要從周太傅的兒子下手,示好并拉結。
那周公子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伯長松,面露喜色,剛才的不耐煩一掃而光:“果真是習武的人才,將軍府果真是藏龍臥虎,只是這佼佼者甚多,容易埋沒了,而我這邊還真是需要這么一個呢。”
晁彀扯起一邊嘴角,笑的陰寒:“既然這樣,那伯長松,上前飲了這杯酒吧,自今兒起算是易主了。”
伯長松望向鐘遠岫,他們可能就此兩路了。
鐘遠岫別過伯長松的眼神,他覺得將軍和周公子言說有理,以伯長松的性子,在滿是武藝精湛高手的將軍府里,算是永無出頭之日了,雖然就此兩路,但好歹也還都是在京城里,在同一片天下,就不算是分離,或許下次再見之日,就是二人頂峰相見之時。
伯長松看不見鐘遠岫的眼神,他望向他,哪怕是一眼,告訴他不要去,留下來……他不明白鐘遠岫的心思:“或許現在他的心里,只有無邊無際的權利了吧……”終于,伯長松還是失望了,他緩步上前,席間窸窣。
一人嘆道:“這人竟生的比那門面的舞女更為精致。活生生像個溫水灌養的白玉瓶子。”
伯長松端起宮人手里的酒盞,仰天一飲而盡。
他不再看鐘遠岫,自然地歸入了周公子的宮人隊伍,隨著周府的馬車,歸隱于夜色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