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女子戴著面紗，隱修一時沒有認出來，只細細看了她的雙目對剛進來的童戰道：“她……她這是中毒啊。”

童戰并不想打擾到隱修故而沒有接話坐在了一旁。

屋子里的陳設并沒有變過，只是多了塵埃的味道，之前被救活的蘭花已經奄奄一息。

童戰走近了那盆花，格外小心翼翼的撫摸著它枯黃的葉，他攥緊了袍子下的拳。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在生誰的氣，是怨人沒能照顧好這盆花，還是怨自己沒能照顧好天雪。

號出脈象，隱修心下一驚，仔細的看了看床上的人才認出是月牙。他看了一眼童戰，取出銀針先刺中了月牙的四神聰穴，等各處醒神要穴。

“童戰你知不知道她是誰啊？”?隱修一邊說著一邊要揭開女子的面紗。

“隱修。”?童戰阻止了他，走近床前，床上的女子一身白衣只露出了一雙眼睛，其余都被面紗遮住。

月牙和天雪有著一模一樣的面容，除了那雙眼睛。天雪的眼睛總是含情脈脈，溫情似水，仿佛總有訴不完的衷情。而月牙的雙目里透著純真直爽，永遠那么干脆堅毅。這大概是他們兩人最容易被辨認出來的唯一依據。

此刻床上的女子緊閉雙目，面色蒼白，童戰看著她微蹙的眉頭總是忍不住把她當成了他的天雪。雖然表面堅強，心卻早已經被揉碎了。

童戰接著問道：“她果真傷的很重？”

隱修又仔細號了脈象才搖了搖頭：“她的內傷倒是容易治，只是中的毒實在太嚴重，我看過的醫書里并沒有記載怎么解啊！”

“中毒？”?童戰滿腹狐疑：“她怎么會中毒？她不是百毒不侵嗎？”

“這世上哪有百毒不侵！只不過是她體質特殊之前所中的蛇毒與地獄巖花果所帶的毒性恰好持平，一般的毒奈何不了她。”?隱修說著也是一副抓耳撓腮的樣子：“這，也正因為她體質特殊我才不好下藥。”

他說著便自顧自的來回踱步，童戰苦惱于自己那日未曾留住她，她才會被人所傷，心里的焦急并不比隱修少。

“有了！”?隱修說著匆匆出了門，又忙回來對童戰交代道：“我會留一張藥方讓豆豆送過來給你，你幫我先照顧她，我得親自去采藥，行不行得通就靠這一味藥了。”

不等童戰再說話，隱修便急匆匆出了院子，童戰看他離去只得坐在了一旁。

“天雪……對不起……”??月牙的囈語讓童戰心里一揪，他走近床邊。

隱修的針似乎有了作用，月牙此刻額頭上已經發了一層細密的香汗，有些散亂的碎發微濕貼在頰邊。

童戰愣了許久，這樣的場景里，讓他不知所措。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不是還是從前的少年，而床上的女子是不是他曾視若珍寶的天雪。

房間為了通風已經打開了門窗，秋風佛起了窗幔，也吹起了童戰肩上的發，他終于回過神來，轉身要走。

“童戰……”?

細弱的呼喚落在他耳中，如同巨石，他止住了離開的腳步。

童戰回到了床邊坐下，自嘲似的勾唇一笑，抬袖擦去她額頭上的汗水。

朦朦朧朧中，那日思夜想的人逐漸清晰起來，月牙試圖抬手去撫摸那人的面孔卻覺得體內真氣翻涌實在難受。只得一遍又一遍說著：“童戰……”

她似乎聽到了回應，在她精疲力竭的時候有一個人輕輕說著：“我在……”那人的聲音依舊讓人覺得安心。

“靈境……”?月牙的呢喃童戰每一句都聽清楚了，聽到靈境兩個字，他湊近了些問：“有人因為靈境傷你？”

“靈境，郊外樹林……”??月牙生怕那人聽不清，用盡了力氣重復著郊外樹林幾個字。

這是第一次清楚的有了靈境的消息，童戰自然顧不得其他的，四處張望是否有人。

正好一個侍女走了進來，童戰見是小光便交代道：“拜托你幫助照顧一下月牙姑娘，我有事得離開。”

“童公子！”?小光見到童戰便想起了自家小姐，不由得鼻酸，但聽他這么說又一副急切的樣子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只得點了點頭。

“童戰……”?刺目的白光里，那人的身影似乎越來越遠，月牙用盡了力氣也沒能拉住，只覺得身體沉重不已……

“尹姑娘，你要什么東西嗎？”?月牙的聲音引起了小光的注意，她走到了床邊抽出手絹為月牙拭去了眼角的淚水。

小光盯著她的半截面容，最終摘下了她的面紗……

雖然早已經聽莊主提起過這件事，可看見這張臉時，她還是十分驚愕。

此刻的月牙面色蒼白，顯得十分柔弱，早沒有了當初第一次出現時候的嬌縱凌厲。

這樣的她和天雪似乎融為了一體，天雪總是給人一種極易破碎的感覺，如今的月牙也正是如此。

小光心酸不已，一滴淚落在了月牙指尖：“小姐……”

失去了那道光，月牙就只剩下了體內翻江倒海難以調息的內息以及沉重的身體。指尖一熱，她的手便跟著輕輕一顫。

是你為我流淚嗎？

感覺逐漸逝去，她似乎想起了水月洞天和她站在一起的少年，他在說話，一字一句一會兒很遠一會兒很近。

她終于聽清了，那少年說的是：“對不起。”

她只記得了那一句在心里重復半天的對不起。

“我說過的，我喜歡天雪在我們中間，我喜歡我思念著她你也思念著她。”?

山崖上的風越來越大，吹得她的衣袂翻飛，同少年的袍子卷在一起。

隱修說天雪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她便不知不覺換上了天雪喜歡的白色衣服。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她在那不見天日的地獄巖底，在聽了那女孩一遍又一遍的故事后便把自己也當作了故事的主角。

當有機會出地獄巖的時候，她向往的東西不再是自由，不再是單純的大千世界。她向往的是那個故事，那群江湖兒女，還有童戰……

她改頭換面，變成了天雪的樣子，她以天雪的身份站在了童戰面前，并且在心里義無反顧的用天雪這個名字面容愛上了他。

所以她換上了白衣，那時候她早已經忘了她其實更應該是月牙。

山崖邊，童戰終于轉過身對她說道：“你不是天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