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故事主人公的狐一白此時已經交給曹大媽一年期的房租,安安靜靜在床上宅了三天。
九條尾巴從白裙中舒展出來,正無聊地擺來擺去。
狐一白單手扶住墊在胸上的手機,并不高聳的胸部此時成了完美的手機支架,剛好能不費力地看到屏幕上up主解說動漫。
二樓的李麗在跟她的丈夫吵架,歇斯底里那種,盆碗摔在地上聲音也大的出奇,大概緣由是李麗丈夫在外面有了女人。隔壁小孩被嚇得大哭,吵著要吃裹面的油炸食品,三歲孩子已經能表達出很多東西,保姆哄著,不敢呵斥。住在三樓的肖笑忍不住鄰里喧囂,在樓道里大罵幾聲,摔門而去。
狐一白只覺得煩。
她已經被迫退出修煉狀態,在妖化與外出間還是選擇了前者,這種無拘無束的自在總讓人(狐)欲罷不能,更何況有梳子梳理尾巴。
梳尾巴一時爽,一直梳尾巴一直爽!
“灰生,”狐一白放下手機,對窗臺上嗑瓜子嗑得起勁的灰喑說道,“我現在練氣期,怎么練體?”
“練氣的煉體功法應該是妖都知道?!?
灰喑將最后的瓜子嗑光,爬進籠子里,踩著大號滾輪猛蹬。
“人族果然善于發明,這東西真好玩!”
“詳細點不好嗎?”
狐一白坐起來,按住滾輪,灰喑直接如過山車般繞著滾輪內壁連跑幾圈才收勢站穩。
“東漢末年華佗發明了《百禽戲》,廣布天下,但凡開了靈智的妖族都能修行?!被亦痴Z速很快。
“那不是《五禽戲》?”灰喑越是焦急,狐一白越是不放手。
“華佗只是將《百禽戲》中最適合人族修行的鶴、虎、鹿、熊、猿五套動作傳授人族。傳言其身死也與《百禽戲》未全授予人族稍有關聯?!?
“但那是對于獸形來的動作吧。”
狐一白皺眉,《天狐轉輪經》練氣篇對于煉體也是有所表述,圖文并茂,不過是只只工筆狐貍,和她目前樣子的差距大概差了300萬年。(猴子到人)
“練氣期的妖不都是獸形的嗎?”
灰喑忽然想到床上躺著的某只純血狐貍,陷入沉默。
“要不你根據動作試試?反正都是四爪,兩個耳朵,一……堆尾巴?!?
狐一白沒說話,翻閱記憶中這篇古法,古法無名,在狐一白意識中分為兩色,一灰一白,看出是有所補充刪改,并非華佗所撰的《百禽戲》,比之更為古老,大致與先民舞祀天地相差無多,分行、立、坐、臥、走五種日常修煉,以及一套祀舞。
狐一白當然不知道什么是先民舞祀天地,這全是妲己批注,白色字體是妲己所加。
不過細看之下,“臥”的整套動作就讓狐一白很是尷尬。
如果形容,完全能用單字——“癱”全面概述。
工筆狐貍側趴,身體延展放松,尾巴舒展,然后彎曲前爪放在兩肩處,雙腿收攏疊在小腹,靈力依照幾條生僻經脈運行,其中還有妲己添加修改的痕跡,復雜不少。
這個動作狐一白很熟悉,p站不少大佬都畫過。(滑稽)
瞧眼繼續蹬輪的灰喑,狐一白很放心。
功法運轉。
一刻鐘后,灰喑看到床上這只像狐貍側趴的少女進化成火箭少女,一竄上天。
“痛,太[嗶——]痛了,這是肌肉撕裂者嗎?”
“嚶嚶嚶,嚶嚶嚶……”(狐貍叫)
狐一白安靜下來,肌肉酸痛,脖頸上掛著的綠晶滲透絲絲暖意,撫平痛楚。
“看來是有效果?!被亦尺叺泡嗊叺?。
“可太疼了?!?
“忍著點吧,多試幾次就好。”
她查看左臂最疼處,毛細血管已經被震蕩靈力撕裂,大臂下一片血色暗紅,與按在上面的蔥白手指對比鮮明。
狐一白索性閉目,全做不見,側身躺下,古法再度運轉。較之前靈氣狂猛冒失的飛速突進,這次柔和不少,這些平時不特別去理會的細小經脈,本身就很脆弱,承受不住太大沖擊,不過靈力消耗依然迅速。
丹田儲納的靈力很快消耗三分,時間大致在半個小時。此時狐一白已經香汗淋漓,周身更是染上一層劇烈運動的緋色,白裙幾處貼在身上,有些半透明,惹人遐想。
她起身去浴室淋浴,一路走得一瘸一拐,中途還靠著尾巴平衡重心。
窗臺上灰喑兩爪合抱,將狐一白散逸在空氣中的體香收集成一團白霧球體,雖然隱匿功效只有一日夜長短且不可存儲,不過已經夠用。
“你為什么要練這糟心的功法?”灰喑突然問道。
“我遇到個怪物,挺厲害的,打不過。”
狐一白苦笑,想到餮鬼。
如果足夠強就可以不用看別人臉色吧,不因為青靖他們選擇示弱,不因為餮鬼很強容忍承春過分舉動。當然還有兩點狐一白沒有說,是父母和體質。既然灰喑知道點真相,父母死亡就很可能與修士有關,體質也需要她自己去小心守護,妲己沒交代她體質究竟有多珍貴,單從可食用角度來說怕是削弱版唐僧,沒有仨徒弟的她很多事情恐怕只能靠自己的拳頭解決。
浴室噴頭水溫恰好,狐一白舒適呻吟出聲,旋即被自己聲音膩到,閉口專心沖洗汗水。白發太長全貼在背上,讓她有些難受,至于尾巴和耳朵上的短小毛發更是貼在一起,幾分落湯狐似得楚楚可憐。
洗一次澡便是一小時左右。
狐一白等頭發干燥后她隨意拿根紅繩系在發根,意愿是馬尾,可惜手法不純熟,紅線滑落卡在脖頸高度,大致與低馬尾差不多,更為蓬松,繩結又逐漸下垂,到了肩頭位置算穩定住。
找了條灰色鉛筆長褲和灰色短衫,拿著鴨舌帽準備外出。
“灰生,我想出去轉轉?”
灰喑蹬輪,沒理會。狐一白掩門,下樓。
到了二樓看到李麗家門開著,李麗臉上有淚痕,正向外掃著碎瓷片,一個狹瘦黃臉男人坐在沙發上,呆呆望著門口,直到狐一白經過,眼中才有點亮光。
李麗惡狠狠地哼了一聲,狠命用掃帚甩動,碎瓷紛飛向門外,她對于美麗女子沒任何好印象。
狐一白覺得小腿上輕微刺痛,碎瓷打在小腿貼身布料上反彈回去,如果她體質真如常人估計至少會破開幾條細小傷口。
狐一白不喜惹事但絕對不代表怕事,既然二樓這位鄰居幾面之交能趕出這樣傷人之事她自然要反擊回去。她對著李麗做了個勾手指的動作,又豎起手上最修長的手指,跟街巷小混混斗毆的起手差不多“你個騷狐貍,老娘撕爛你的[嗶——]”
李麗沖出門外兩步忽然痛叫著倒回去,讓某只即將一巴掌乎上去的狐貍多了無從受力的錯覺。
原是李麗踩到地上碎瓷片,聚氯乙烯鞋底顯然不能保護她的腳掌,鮮血已經從她那只不敢著地的腳尖流淌而下。
狐一白下樓了,心情很舒暢。
果然像這種將怨氣撒給無辜路人的人連老天都看不上眼,霉運連連。
狐一白并未將剛才的事放在心上,一帶而過。如果心思總是放在這等家常里短小事之上,光氣就能吃十斤。
她此行是去老城區磚廠附近廢棄危樓,距這里七八站地,看望一位亦師亦友的阿婆。
阿婆苗姓,名字無人得知,都叫她苗阿婆,狐一白還是伯白時,通過看望孤寡老人的社團活動認識她的。苗阿婆是一位匠人,或者用另一個名詞更好,傳統手工藝傳承人,制作草繩編織工藝品,銷路在這個追求華美和精致的城市并不好。
狐一白順路在藥店買了風濕膏藥和黨參、黃芪等驅寒補氣的中藥,結賬時看到老年維C片,日期還不錯,也順便捎帶,原本她是想再帶盒老人念叨很久的止痛片,最終還是作罷,久食不好。
藥很貴,買了不虧。
公交駛向荒涼,道路兩邊的建筑逐漸渲染上滄桑的時代感,很多都是紅磚樓,常春藤攀緣半張墻面,綠與紅在夏日下很和諧。
不過幾站地就從繁華步入二三十年前的痕跡中,這可能就是都市的神奇之一吧。車最終停在僻靜空地,車門打開,只下來狐一白一人,司機搖下車窗邊看狐一白腰肢扭轉邊吸煙,掐著時間準備掉頭。
這是終點站。
狐一白對面荒草叢生的院子從前是磚廠,身側紅磚樓是工人家屬樓,自從傳言鬧鬼,有點能耐的都搬出去了,剩下幾個沒人管的老人等著和這棟早就過了居住年限的危樓一起死去?,F在紅磚樓已經沒剩幾面木格玻璃窗,不知名的植物從窗口黑洞蔓延出,于日光下貪婪沐浴。
紅磚樓樓下依舊很干凈,黃沙地被人掃過,墻角堆放塊塊石頭,有個老頭閉眼向天,陽光灑在他臉上,很安詳,不知睡了沒有。
伯白大一時還有六個老人在這曬太陽,現在就剩下一個。
狐一白輕步走過,按著記憶方向走到單元門內,一樓內部的房門連同門框磚頭都消失不見,參差裸露的門洞像張露著血牙的嘴,配合陰暗樓道和冷風,足以成為探靈節目中將美女嚇到膀胱失靈的絕佳位置。
狐一白見怪不怪,叫幾聲苗阿婆,無人回應。
苗阿婆應是出去販賣繩結和繩編工藝品。以前他也遇到過這類情況,靜等即可。
她十分淡定地走進左門洞,從一地雜亂麻草縫隙尋找落腳點。到墻角石槽取出一根浸好水分的草繩,又找塊磚頭墊在身下。
雙手拉扯草繩中段不斷變換形狀,抿住紅潤嘴唇細細思索,最后還是選擇平安結。這是苗阿婆教他的第一個繩結,作為變身轉生后見面,狐一白覺得還是有必要做將平安結送還苗阿婆。
這不難,平安結只需要簡單幾個環繞就能完成,和通常平安結手法有幾處差異,幾處草線疊加上下不同,也就變成繩編花紋不同,兩三個硬幣大小的平安結需要十多分鐘,成品內方外圓,寓意平安吉祥,又兼具如意的寓意,雖不是紅絨繩的明艷顏色,微濕潤的草黃其實也很暖人。
有些手生了。
上午的時間很快過去,墻上木釘已經掛上一排平安扣,草絲的穗子由濕轉干,風吹過時會發出沙沙聲音。
狐一白起身,從外面柴草堆抱過來細碎木枝,生火煮藥。
抱柴觸感,草木灰飛揚,鍋底炭黑,總是不太讓人愉快。
生活如此,既瑣碎又渾濁。
忙完這些,狐一白從屋角水缸中舀起瓢水,半瓢洗手,半瓢飲下。
一股清涼,順喉嚨直達心扉。
時近盛夏,卻還有如此清冽的水。
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