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想為你討回公道
- 七月青艾
- 師三玄
- 3620字
- 2019-10-04 14:18:39
立交橋下,流浪漢們圍成一圈在玩紙牌。與以前不同的是,他們的長頭發都變成了板寸頭,腳上都穿著新鞋。他們也不再盤腿坐在地上,而是各自占個小板凳圍著一張小桌子,玩得不亦樂乎。
七月坐在另一邊幫少年乞丐理頭發。少年脖子上圍著一塊舊布,烏溜溜的黑眼珠四處轉動,顯得十分開心。
“七哥,你理發的手藝從哪學的啊?”少年閑得無聊,沒話找話。
“自學。沒人管的野孩子,自己一不小心就啥都會了。”七月笑笑,“小虎,給七哥講講你的故事?省得你閑得慌。”
“不講!記不得了。”小虎的笑容頓時消失。
“呵呵,好吧。”七月拿起一塊大海綿,拍掉了小虎耳朵后面和脖子上的碎發,將舊布取下搭在一旁,“來,讓七哥瞧瞧。”
小虎站起來,靦腆的看著七月。
“帥小伙!”七月朝他豎起大拇指。
小虎摸著頭不好意思的笑了。七月笑笑,低頭收拾理發工具。
“小虎,去洗個臉。早點休息。”
“好嘞!”
深夜,流浪漢們各自找地方歇息了。小虎與七月并排躺在立交橋下七月新買的簡易帳篷中,與七月講起了自己成為乞丐之前的遭遇。
小虎的童年過得很幸福。父母感情不錯,都很疼愛小虎。加上家底殷實,無柴米之憂,這種幸福顯得尤為安穩,似乎可以長長久久。可是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父親在某次體檢中被查出了肝癌,而且已到晚期。母親痛不欲生,傾盡家中所有,也只不過稍微延長了父親的痛苦。父親逝世后,留下的一棟房子,成為母子倆僅有的生活依靠經濟來源。母親因為思念父親,抑郁成疾。在某個大雪紛飛的深夜走出家門,再也沒有回來。
叔叔成了小虎的監護人,順理成章的接管了小虎父親留下的那棟房子。他對小虎非常溺愛,只要不是很過分的要求,一概都會滿足小虎。于是,小虎成了嚼著檳榔抽著香煙玩著通宵網游的問題少年。叔叔從來不打小虎,也不罵小虎,在學習方面更不會對小虎提任何要求。小虎一度覺得,天底下再沒有比叔叔對自己更好的人了。甚至連去世的父親出走的母親,都比不上叔叔對自己貼心。初中三年,他渾渾噩噩的混日子,心思完全沒有放在學習上。到中考,他毫無懸念的失去了上高中的機會,也從此失去了讀書的機會。而叔叔的孩子在叔叔的各種嚴格要求下,考上了省重點高中。叔叔賣掉了小虎父親留下的房子,去省城為自己兒子買下一套三居室陪讀。意識到不對勁的小慮想為自己討回公道,但所有的親人包括爺爺都站在叔叔那邊。他們的理由聽起來都很有道理:會讀的繼續讀,不會讀的不用讀,天經地義。至于房子,都是一家人,在誰名下都差不多。何況小虎一個孩子,要那么大一棟房子也沒什么用。以后弟弟(叔叔兒子)出息了,拉小虎一把,就是小虎命中的貴人啊。
小虎想想他們平時為一塊十塊爭得臉紅脖子粗的模樣,再看他們此刻說起小虎的房子,卻仿佛那是只值一毛兩毛的大蔥。小虎就覺得特別惡心。一陣干嘔一場高燒后,小虎也循了媽媽的老路:從那個家徹底消失了。小虎也漸漸的適應了這種沒人疼沒人管相當自由自在的“好日子”。
“這兩年,餓了我就去找點吃的,困了就找個地兒躺一下。有時覺得這樣也蠻好。”小虎總結道。
七月聽完,久久沉默。也許叔叔從來沒有尋找過流浪的小虎,甚至連找小虎的念頭也不曾有過。畢竟,接收與奪取始終是兩種層次。前者順理成章,后者名不正言不順。
“那有時呢?”七月問。
“有時……”小虎哽咽,“想讀書。”
“睡吧,睡個好覺。”七月拍拍小虎的肩膀。
第二天早上,流浪漢們集體出去搬磚。阿標伏在桌子上寫小廣告,七月走了進來。
“阿標,小虎的身份證是托你保管吧。能不能借我一下?”七月站在阿標身后。
阿標皺眉:“是的。什么事?”
“馬上就還給你,我有用。放心,不是壞事。”
阿標打開上鎖的抽屜,拿出一張第二代居民身份證遞給七月。七月接過,拿出手機拍下頭像那一面后,即刻將它還給阿標。
“我過兩天回來。”七月說。
阿標默默看著七月轉身離去的背影。
A市。
公交車上的七月看著窗外陷入了沉思。他此行目的地是小虎叔叔的新居。苦于不知道具體地址,只能先去一趟小虎的老宅看能否打聽到有用的信息。他不時揉揉太陽穴,感覺頭隱隱生疼。
“春風路站到了……”甜美的女聲響起,七月起身隨人流下了車。
A市F縣民生區春風路17號。
七月站在一棟五層的小樓前。小樓建成有些年月了,仍然能看出些許當年的氣派。鐵灰色的外墻,歐式門窗,大氣又低調。一樓大門旁邊掛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有房出租”4個大字和房東的聯系電話。
七月掏出手機撥通了牌子上的號碼。十分鐘后,一個富態的中年婦人下樓打開了大門。她看向七月的眼神打著問號。七月微笑著朝她點頭致意。
“你要租房嗎?”女人先開口。
“是,請問張先生在嗎?”七月記得小虎姓張,他的叔叔當然也姓張。
“原來是熟客啊。哈哈!張先生去省城發展了。現在這棟房子的所有權和管理權都屬于我。”女人瞬間放松了警惕,話也多了起來,“張先生雖然不在,房子還是一樣的,保持了以前的布局和風格。三樓還有空房,南北通透,采光極好。我帶您去看看?”
“我和張先生是朋友,以前放了一點重要的東西在他那兒。前不久手機被盜,弄丟了他的聯系方式,請問您可以聯系到他嗎?”七月一本正經信口胡謅。
“稍等哈,我找下聯系人看還在不在。”女人低下頭,用涂了指甲油的手指往上劃動著手機通信錄。
“找到了!這個,”女人示意七月記下號碼,“1365643****。”
七月拿出手機新建聯系人。
“真是太感謝了,您幫了我的大忙。”七月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煙,繼而尷尬的放了回去,“等我忙完了,請您喝茶。”
女人的臉笑成一朵花。現在像這么懂事的年輕人可真不多了。茶喝不喝沒關系,這個誠懇的態度已令人刮目相看。
“要不,你先上去喝口茶再走?”女人發出邀請。
七月看看手機屏幕上的時間:“時間太倉促了,改天我請您。”
女人笑著頻頻點頭。
七月攔下一輛出租車,拉開后車門坐了進去。他打開高德地圖,查詢行車路線。
“請問到哪?”司機問道。
“客運站。”七月最終選擇了坐長途汽車去省城。錢是好東西,窮光蛋還是省著點用好。七月在心底自嘲。
A市某小區。
門鈴響起。張志強打開防盜門,門外站著轄區民警和一個其貌不揚的年輕人。
“請問……?”張志強有點意外也有點緊張。
“是張志強嗎?”民警發問。
“是。是的!”張志強回答,邊將防盜門完全打開。轄區民警他認識,打過照面也不止一回兩回了。
兩人走進屋內。
三居室。窗明幾凈,時尚家具、潮流電器一應俱全。
七月坐在柔軟的真皮沙發上,想起小虎的境況,不禁在心底爆了幾句國罵。
張志強端來兩杯綠茶,放在大理石茶幾上。然后順勢坐在民警和七月的對面。一陣清香撲鼻,沒喝都知道是好茶。七月又忍不住暗罵一聲。
警察握著錄音筆,與七月一道目不轉睛的盯著張志強,看得他心里有些發毛。
“警察同志……”張志強期期艾艾。
“你是張虎的監護人?”民警單刀直入。
“是的。”張志強臉上的肌肉抖動了一下。
“你知道他現在的行蹤嗎?”
“不知道。”
“看來你并沒有盡到監護人的責任?”民警的眼神變得鋒利無比。
張志強辯解:“這孩子太皮,我想管也管不住啊。中考考得一塌糊涂,過不了自己那道坎,離家出走了。”
“你找過他嗎?”七月的語氣咄咄逼人。
張志強低下頭一言不發。他再遲鈍也能感覺出來者不善。這個年輕人,不知道是什么來頭。
“你這小日子過得不錯嘛,”七月出言譏諷,“小虎睡橋洞啃饅頭打赤腳饑一頓飽一頓,這里頭有你一大半的功勞吧!”
“將你手機里存的相片給他看一下。”民警提醒七月。
“嗯。”七月依言照辦。
看著相片中黑瘦而衣衫襤褸的小虎,張志強的臉由紅變白,由白轉青,瞬息數變。
“小虎現在想讀書。你怎么看?”七月冷冷的問張志強。
“他讀不了高中。”張志強顧左右而言他。
“技校也是讀書。有一技傍身,總強過像他現在這樣四處流浪要飯。”民警插話。
“警察同志,我也有難處。養一個都養不好,兩個就更吃不消了。”張志強哭窮。
“據我所知,小虎的爸爸給他留下了一棟房子。出租那棟房子,每月收取的租金也很可觀,他不至于讀不起書吧?”七月強壓怒火。
“那個啊,小虎的爸爸生前找我借過一大筆錢。他去世后,小虎的媽媽也不聲不響的離家出走。他們的那棟房子,就由小虎的爺爺做主,房債兩清,轉到了我名下。我也養了小虎幾年,算是盡到了一個叔叔的責任。”張志強振振有詞。
“你能證明你所說的屬實嗎?”民警舉起錄音筆。
“我有人證。”張志強面不改色心不跳。
“有物證嗎?”七月問。
“自家兄弟,都是口頭契約。”張志強的臉色恢復了正常。
七月暗暗咬牙。看著眼前這張寡廉鮮恥的臉,恨不得扇他兩耳光。
“好的。今天先到這。下次再聊。”民警站起身,拉了拉七月。
“好,好!”張志強點頭哈腰,笑著將兩個人送出門外。
七月和民警一前一后走出小區。兩人都一言不發。
“兄弟。”民警突然停下腳步,轉身面對七月。
“嗯?”七月吃了一驚,顯然還沒有從剛才的情景中回過神來,同時也對民警以兄弟相稱感到有點意外。畢竟他們三小時前才第一次見面。
“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你想繼續幫小虎,就得取到新的證據。否則,我們也拿張志強沒有辦法。”民警心情沉重的看著七月。
“謝謝。”七月攥緊拳頭,“我一定會找到他的破綻,為小虎討回公道。”
民警點點頭,拍拍七月的肩膀,露出贊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