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嗯哼，啦啦啦……”

小女孩自顧自地往前蹦蹦跳跳，腳下的路好像永遠不會停止，也不會停止，畢竟有什么理由阻止一個孩童的游戲呢？

——或許，只有孩童本身？

就像現在，也許是沒什么興趣，她的腳步一點點緩慢下來，耳朵不停地向后扇動著，同時輕輕舉起了手里的玩具熊。

“躲開了？又一次？”

徽章閃動了兩下，好像做出了某種回答。

“真是奇怪……他有什么能力可以直接鎖定我的位置嗎？這么一來捉迷藏就不好玩了，明明白白地作弊真是令人掃興。”

嘴巴噘起了一瞬間，好像可以掛上一個醬油瓶，接著又轉化成一個興奮的笑容。

“那么……換一個游戲好了。等著呦，我來找你了。”

一蹦一跳地，小女孩再次歡快地移動起來。只是這一次，她不再遠離，而是向著來時的方向前進。手里的玩具熊也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閃著寒光的碩大剪刀，尚未干涸的鮮血順著鋒刃滴滴墜落……

同一時刻，迪耿突然停下了腳步，面色狐疑地打量起面前的羅盤來。

“奇怪，從剛才開始，我們之間的距離就開始加速縮短了。現在我停下腳步，可是這縮短的趨勢仍然沒有停下……她在主動靠近？為什么？”

下意識地，他瞥向身旁的劇本，只見上面的要求不知在什么時候發生了變化：

從接下來的三輪攻擊里存活，本場戲即可結束。

“什么時候改變了限制條件啊，這該死的暗箱操作……”

嘴上在抱怨，但是迪耿完全沒有放松警惕的意思，他一邊盯著羅盤，一邊仔細傾聽著周圍的動靜。

咦？

他的眼神突然一凝，似乎就在查看劇本的短短幾秒鐘內，羅盤上有什么東西發生了變化。

接著，他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羅盤上代表小女孩的紅點不知什么時候竟然停在原地一動不動了！

糟糕！

剎那間，冰冷刺骨的極度危險感直挺挺地刺入他的心臟，迪耿能感覺自己全身上下的汗毛一根不差地倒豎起來，瞳孔放大，心臟皺縮，這是在面對威脅到生命的極端危機才會出現的生理反應。

“咔吧！”

某種碎裂的聲音響起，迪耿的身影驟然消失，然后在三米外重新組合，接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他的右手死死捂住脖頸，鮮血從手指縫間不斷流出，很快匯成了小小的一灘。在殷紅的落地鏡上，小女孩還有她手中的剪刀慢慢浮現。

“哎——呀——怎么會呢？”

明明是天真無邪的語氣，配合上她全身的鮮血卻讓人毛骨悚然。

“你是怎么躲過去的哎？”她一層一跳地繞著迪耿打轉，“明明人家完全隱形了呢，沒有人可以感覺到我才對呀，就連爸爸媽媽也從來沒有發現我呢。”

“咳咳……咕嚕、咕嚕。”

迪耿盡全力壓制了不斷上涌的血氣，接著不著痕跡地吞下兩粒藥丸，頓時，一種饑餓感浮現出來，同時他脖子上的傷口快速愈合，蒼白的臉色也恢復了正常。

“造血和愈合的藥丸仍然有用，這說明在演出的時候使用自己攜帶的藥物是可行的。問題是……”迪耿看向身旁的小女孩，對方回了個天真無邪的笑容，“這里的難度，有些太高了。”

回想幾秒鐘前，如果不是自己反應快，或者說如果換了其他任何一個隊員在此，迪耿都毫不懷疑那把剪刀將徹底剪斷受害者的喉嚨。

太快了，快到自己這個以快速刺殺為生存手段的游蕩者，都險些沒能反應過來的程度。沒有破隱后的魔網波動，沒有出手時的破空之聲，這是完完全全沒有預兆的一次攻擊。

根本無從預判，也無從閃避。要不是自己的擁有死亡預感，可能被剪斷的就不止一條動脈了。

要當心，在她消失的一瞬間就得做出反應。

“別不回答人家嘛，”小女孩見迪耿不愿搭理她，干脆開啟了撒嬌模式，“游戲游戲，一起來玩，一個人總是沒有意思的。”

一個人……？

“丫頭，”迪耿突然開口，“你自己一個人呆在這種地方多久了？”

“誒？”小女孩明顯嚇了一跳，“多久？呃……不知道，愛麗絲數到一百個一百個一百，就數不下去啦。”

迪耿心念急轉：“愛麗絲，是你的名字？你還能記住什么別的東西嗎？”

“別的？”小女孩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大圈，看得迪耿直皺眉，他總覺得那眼睛讓人不太舒服，“就是玩游戲。贏的人可以拿走布魯斯哦。”

“布魯斯？”

“是愛麗絲的玩具熊，他教會了愛麗絲很多東西。”

“很多東西？”迪耿注意到原先指向地面的剪刀越來越高，已經快要進入作戰姿態，警戒心也提升起來，“包括什么？”

“比如……”

愛麗絲抬起頭，劉海揚起的瞬間，迪耿突然摒住了呼吸。一條紅色的蛇一樣的疤痕圍著她精致的小臉整整轉了一圈，就像燃燒盆地的環形山，邪惡與險峻將精致與美好籠罩其中。迪耿霎時間就明白了自己感受到的不和諧之處究竟是哪里：愛麗絲的劉海很長，而且兩側的頭發擋住了面頰，這些遮蔽物加上黑暗的環境讓迪耿很難分辨出她的傷痕。但是，眼睛是不會說謊的，之前在轉動的時候，它們運動的時機有極其細微的差別，做不到同時啟動同時停止，哪怕她掩飾的再好也是一樣。

就是這手藝上的瑕疵讓迪耿感到別扭，

“諸神在上……”

他聽說過某些瘋狂的亡靈巫師會將無辜者的臉龐嫁接到其他人身上的事情，但親眼看到……

這還是第一次。

“如果我的秘密被別人發現的話……”

迪耿的瞳孔劇烈收縮。

“就要請那位好奇心過重的人——”

鋒利的剪刀割開皮甲，直入柔軟的腹腔。驀地，愛麗絲好像找到了什么有意思的東西，笑得更加開心了。

“去死，喔~”

“咳咳……”

迪耿感覺腹中一片溫熱，有什么東西在自己的肚子里肆意流淌，某種本應該老老實實地呆在自己血管中運送生命靈氣的東西。他低頭打量了一下，發現是一種紅色的液體，還透露著鐵銹的氣息。

“是鮮血啊……”迪耿竟然有時間露出一個微笑，“看來，這一帶的藥物居然有延緩思考與麻痹疼痛的作用。不過，按理來說，都是同一個藥方，不會因為藥材產地的不同而出現如此巨大的差距才是……”

“所以，”他抬起頭笑嘻嘻地問愛麗絲道，“是這個剪刀的作用嗎？”

“嗯，是的。”愛麗絲很高興地點點頭，小臉上滿是“我很厲害快來夸我”的表情。此時如果讓外人看到這幅場景，完全會以為這是“老師提問，學生回答，雙方滿意”的美好故事。然而，如果轉到正面，看到那把幾乎深入迪耿腹腔的剪刀，人們就會發現這其實是一個“兩個神經病相愛相殺”的瘋子怪談。

愛麗絲本人——當然有很大可能不是人——自不用說，光從她臉上那一圈經歷過改造才能留下的疤痕來看，她的精神就穩定不到哪里去。至于另外一個倒霉鬼，迪耿，由于短時間內的二次失血以及藥丸本身的毒性作用，他的精神同樣受到了極大的影響，因此也變成了一個半瘋的刺客。

也正因為這種瘋狂，地精做出了遠遠超過對方想像的事情：他直接無視了那把還插在自己肚子上的剪刀，向前又邁開一步，任由刀鋒穿透他的身體，然后輕輕抬起手，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握緊了愛麗絲的右前臂。

這一次，她的笑容終于消失了。

“你……你要干什么？放開我！”

“我要干什么……”迪耿瘋狂地笑了起來，“如果之前還只是猜測，那我現在才可以肯定，你只能實打實地和我交手三輪。而這三輪……我全都贏了！”

“你……”

“第一輪是找房間，我成功地和你進入了同一個房間。我敢打賭其他的房間其實全都可以打開，只不過你并沒有選擇它們而已。而且只有你進入的這一件，洞察之眼才不會生效，死神阿爾塔斯也就不會盯上我們。”

“第二輪是躲貓貓。和正常人玩的躲貓貓不同，你的規則里，無論是出局還是放棄均視為失敗，所以在你回頭的那一刻，你就已經輸掉了。你可以說這是孩子的天性，但是規則是不容該變的。”

“而第三輪，是大逃殺，只要躲避你兩次追殺，就可以獲得勝利。”

“為什么？”小女孩突然出聲，“劇本上明明要求是躲過三輪攻擊。”

“因為你我之間的實力差距太大，除非給我什么強力道具，或者在劇情上賦予我某種程度的天然優勢，不然真要一對一起來，我還不贏定能戰勝你。不，或許真的戰勝不了……所以，不能透露具體細節的系統只能隱晦地告訴我‘三輪’后你將不會參加戰斗。”

“那現在呢，”愛麗絲終于褪去了天真的偽裝，開始獰笑著威脅道，“別忘了你的生命還在我的掌控之中。”

“哦，關于這個……”

“叮叮當當……”

一個小小的管子落在地上。

愛麗絲下意識地瞟了一眼，那墨綠色的表面讓她有了很不好的聯想。

果然，下一秒，整個空間里突兀地出現了一雙巨大的黃色獸瞳。愛麗絲眉頭一皺，她發現這東西很像美杜莎與蛇怪，雖然并沒有他們那種連神都要有所顧慮的力量，但也足夠石化實力弱小的人類了。

等等……

石化人類？

愛麗絲猛地轉頭，卻見迪耿竟然整個人都在顫抖，于是她的目光立刻轉移到他的腳上。出現在她眼前的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不不不，你瘋了。”她驚恐地想要好抽出自己的剪刀，然而已經蔓延到地精腹部的石頭直接將它封在了里面。

“一路走好，小丫頭……”迪耿在失去意識前最后嘲諷了一下這個氣急敗壞直跺腳的倒霉蛋，“我想，等石化解開以后，我們有的是問題相互交流。”

“做個……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