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桃？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迎面走來一位十七八歲的姑娘，長的瘦小，穿著一身時下粉衣，盡顯青春靚麗，皮膚光滑，比村里人要白上許多，小臉一眼看去不是特別精致漂亮那種，可就在她那一笑間，讓人看的特別親切。不算大的小眼一瞇，像兩輪在水中會發光的小彎月，再加上那兩個淺淺的小酒窩，一口雪白的牙齒，看著不僅明亮動人，神采奕奕，還覺得特別親切可人。

“阿吉哥！”楊桃一見來人，笑著叫道，“我剛回，正要回家。”聲音細小中帶著甜美。

她本以為天剛蒙蒙發亮，碰不到什么人，沒想到還有更早的，還好來的是村里少有對她不錯的楊春吉。

楊春吉一看她兩手空空，也不像回來長住，不由問道：“你現在還好嗎？怎么突然回來了？”近幾年碰到她的次數越來越少，就連過年她都沒回來。

“我現在很好，不用擔心，我是回來拿點東西，等下還要趕回去呢。”楊桃不自然的笑了一下，見他這么早就要出村去，便問了一句“你這么早是去？”

“我這不是今年在鎮子里找了一份活計，昨天休息就回來了，現在正要趕著回去呢。”能到鎮上找到活計在村里都是很體面的事，但楊春吉不是愛顯擺的人，見楊桃問起到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突然想到她也是在鎮上干活，心里一喜，連忙問道：“對了，你是在鎮上哪里干活？有空的時候我去看你可以嗎？”

“額……”

楊桃笑的更不自然了，她其實沒在鎮上干活，以前會這么說只是不想村里人總是對她說三道四，畢竟她一個姑娘家甚少回家，天天在外面怎么說都不好聽。

她不想騙這人，畢竟他和他娘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幫過很多，但這會兒解釋起來又麻煩，只得敷衍道，“我等下去看望琳嬸時再向她問你上工的地方，有空再去看你，你要干活就先快去吧，等下遲到可不好。”

楊春吉有些失望，但上工時間確實來不及了，這可是拖關系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份好差事，可不能就這么丟了。知道楊桃每次回來都會去看望自己娘，也不再糾結，揮揮手道：“那我先走了，你有空可一定要來找我！你也回去吧，我娘已經起了，你若是會住下可以去我家拿些干凈被褥什么的，吃飯直接去我家吃就行。”

雖然知道她可能像以前一樣回來一下就走，但還是忍不住交待兩句，如果沒有祖母她現在應該都是自己媳婦了吧！

“知道啦，阿吉哥你就別瞎操心了！”楊桃笑著說完，揮了揮手后朝村里走去。

楊春吉看著楊桃的笑臉一陣臉熱，見她已經走遠也不再多想，搓了搓發冷的手背后小跑著往鎮上趕去。

經過這一耽擱天色已經明亮起來，楊桃心下一嘆，“希望等下不要遇上那些個不想見的人。”

進到村里她直接往自己家里走去，一會兒就到一棟泥巴建的屋子前，屋子看著很舊，墻上還有幾條裂縫，一看就是年久失修。

推開院門進去最先映入眼簾的卻是滿院子的枯草，她有快兩年多沒有回來住了，可不就只剩枯草。

楊桃有些感慨，步子卻沒多做停留，打開門鎖，走了進去。越過客廳，進到右面房間，蹲下從床底拖出一個老舊的大木箱子。

打開箱子，里面的東西是用一張黑布包著的，掀開黑布映入眼簾的是兩張先人牌位。

這是她爹娘的牌位，她這次特意回來拿走，以后在另一個家供養起來，也算是對去世的親人一點孝順。

楊桃從小生活在小楊村，是這里土生土長的人，可在她生下來沒多久母親就去世了，父親在她六歲時也因為生病沒好好醫治，后來再看已經晚了，拖了一段時間就去世了。

后來就剩她一個人艱苦的活著，飽受饑餓霜凍，受盡村里人情冷暖。

對她來說小時候唯一最開心的就是父親去哪都帶著她，那時候有親人陪伴和關心，無憂無慮。可那時候她還小，到現在也就記得幾個零星的片段，記得最清楚的卻是父親臨死時毫不留戀的模樣。

陰暗的房間，滿屋子的藥味，瘦的只剩皮包骨頭的父親躺在床上，連抬個手都顯得非常吃力，雖然對她有滿心的不舍和愧疚，但到真正走的那一刻他卻笑了，笑的解脫，笑的向往，想來她爹娘感情是很好吧！

不過那些都過去了，自從遇見了他，她覺得自己很幸福很滿足了。

她的要求一直都不高，有她關心的人和關心她的人在就行，就算吃苦也不怕。

楊桃重新包好牌位，背在肩上，不再多做停留，關好門打算再去琳嬸家走一趟。

剛出院門就看到前面不遠處，有一個胖女人在偷偷打量這邊，見楊桃看過去后立即急沖沖的跑掉了。

楊桃心想運氣還真不好，怎得被村里那個長舌婦看見，想來等下她就會帶上一幫人來圍觀她。還是快點去跟琳嬸告個別就離開，省的遇上一些不想見的人。

自打父親去世之后，村里就謠傳，她命帶煞星，克父克母，克親克友，誰不是對她避之唯恐不及，就怕沾上晦氣。她那些親戚都是這副嘴臉，更別說別人。她不是沒有親人，她還有祖父祖母、大伯一家和小叔。可這些親人對她而言不僅得不到關心，有的卻是無盡的謾罵和指責。

記得有一次她餓暈在家中一天一夜，還是楊春吉發現，并叫來了他娘琳嬸，琳嬸把她送到祖父家，卻被他們拒之門外。琳嬸見她餓的眼睛都睜不開，于心不忍，便一口一口稀飯喂了三天才總算把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那一年莊稼收成不好，誰家不是饑一頓飽一頓的湊合著過，哪還有閑糧管別人，琳嬸不顧眾人和親人的勸告還是救了她，所以到現在她對琳嬸都很感激。

楊桃走到琳嬸家，敲了兩下門就聽見有人應答，邊上還有一個聲音嘀咕：“這么早誰會來？”

楊桃一看開門之人，是一位四五十歲的長者，連忙叫道：“林伯，是我，小桃！”林伯并非姓林，小楊村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姓楊，平常村里小孩見到長輩都是以名字加尊稱來稱呼其人，就像林伯其實是叫楊山林。

“小桃？”林伯看清來人后，連忙熱情的請進屋。

“誰來了這是？”這時房間里走出一位瘦小的婦人。

“琳嬸！”楊桃高興的叫著來人。

琳嬸一看來人，滿臉欣喜，快步走上前，親切的拉著楊桃的手，嘴巴里不停的詢問著近況。說著說著還怪她怎么這么久不回來，害她一直擔心。又想著這孩子一個人在外面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也沒個關心的人，這讓她又是一陣嘆氣。不過看著以前飯都吃不飽的人，現在長得亭亭玉立，比村里其他同齡小姑娘都白也更漂亮，又很是欣慰。

楊桃就這樣被拉著絮絮叨叨說了很久，她卻一點也不覺得不耐煩，心里只有一股不言于表的滿足。

“這次回來還走嗎？”

楊桃正要回答卻聽到里屋傳來一陣怒吼，“春福娘！都什么時辰了，你想餓死我這老婆子是不是！還不快去把飯做好端來！”

一聽這聲音楊桃就知道是誰，那是楊春吉的祖母，琳嬸的婆婆，她癱瘓在床已經十幾年，一直都是琳嬸伺候她吃喝拉撒，春福是琳嬸大兒子的名字，早早的出去做了木工學徒。

這說話的人態度可不好，琳嬸似乎也習以為常，面不改色的朝房里應了一聲，接著對楊桃道：“你看我盡顧著說話，還沒吃早飯吧，我馬上去做，你在這里等一下，我很快就好。”說著就要去廚房。

楊桃趕緊攔了一下，“不用給我做，我已經吃過了，我馬上還要趕回去呢，您也先等一下，我有點事說。”

“回去？回哪去？”

“就是回鎮上去。”楊桃很愧疚，琳嬸對她這么好，她不應該騙她，但是她不能告訴別人任何他的事，否則會害了他。

而且這件事情解釋起也很麻煩，瞞著琳嬸也是對她好。

“你這不是剛回來就要走啊？你這孩子讓我說你什么好？”琳嬸嘆了一口氣，對這孩子是心疼不已。她自己沒有女兒，對楊桃一直是當女兒來關心，如果當初不是自家婆婆以死相逼，她早就收她為童養媳了，雖然說出去不好聽但也能喂養她長大。

琳嬸摸了摸她的手嘆道：“有事等下再說，你就算吃過也陪我再吃點，更何況里面那個還等著呢？”這時里面剛好又傳來兩句催促聲，罵罵咧咧的，態度著實惡劣。

楊桃見這樣也不好再說什么，點點頭，就讓琳嬸先去忙。

父親死后她才知道一個人有親人和沒親人的區別，再加上村里一些不好謠言，六歲的她在村里指責、挨打、饑餓、寒冷、孤獨、異樣眼神這些都體會過無數次，唯一點溫暖就來自琳嬸母子。

她那時很想抓住這一點溫暖，再也不放手，琳嬸、林伯和阿吉哥也都喜歡她，說要收她當阿吉哥童養媳。

那時她不知道童養媳是什么，只知道去到他家就不用餓肚子了，還會有琳嬸這么好的人當娘，她高興還來不及呢。

可就是房間里面那位死死阻攔，每次去他們家都會受到她的奚落和責罵，有時離的近了還會被打上幾下，現在想來，如果當時她腿腳不是實在不方便的話，肯定還會爬起來揍她一頓再扔出去。

那時她雖然非常想靠近這一點溫暖，但為了不讓琳嬸她們為難她也漸漸不再來她們家，她慢慢也明白這種事強求不得。

現在她雖然不怪里面那位，但也不想進去被她數落，因為她知道就算進去問個好那位也絕對講不出什么好話來。

沒等多久琳嬸就回來了。

端來了幾碗稀飯和一盤熱餅子，她先給里面送了一份進去，里面再次傳來責罵聲和琳嬸不冷不熱的應付聲。

琳嬸出來后對她笑笑，瞄了瞄里面小聲說：“她還是老樣子，你也逢去她跟前找不自在，她是我婆母，我伺候她應該的，我就氣她當年打斷我們的母女緣份，要不然你現在都是我兒媳婦了。”說到這里她還是覺得遺憾。

楊桃面色一紅，現在她可不是以前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也沒有以前的想法了“您當年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可是一直都記得，我還想著怎么報答你呢。”

琳嬸擺擺手，不以為然的說：“什么救命不救命的，我那是順手的事，你也別想著怎么報答，趕快尋一門親事，安定下來，過好自己的小日子，你琳嬸就高興了，你父母在天之靈也會欣慰的。”

說到親事楊桃倒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個姑娘家，八字還沒一撇呢，更何況她現在也沒有那方面想法，只得點點頭應付著。

擔心琳嬸還要給她相看人家連忙從身上掏出早就準備好的銀錢送到她面前。

琳嬸也正想說她有一個很不錯的遠房侄子就突看見面前多了這么多錢，很是大吃一驚，“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