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唯一的憾事，便是沒有看到圓月。
我赤身走下床，穿上衣服，回身看著寧兒手指尖纏著的布條。
解開一個手指的布條，見蔻丹著色很好，沒有多余的暈染，干脆將其他布條全部解開。
拆下的布條放在寧兒的妝臺上，之后自然會有人收拾。
做完這些，我拿著匕首，借著寧兒的銅鏡，修理著新長出來的胡子。
堂堂北疆王竟然成了面白無須之人，因為這種言論，不知有多少部落上趕著找死讓我吞并。
我以前可是蓄著一把漂亮的胡子，只是寧兒不喜歡，只能天天修理，不讓她有理由嫌棄我。
再三確定臉上不會有胡茬之后，我返回床邊，輕聲喚著寧兒，“寧兒，昨日晚間你未用膳食，快些醒來，用些吃食。”
說了這么些話，她卻只是在夢中皺起了眉頭，并沒有要醒來的打算。
沒有辦法，我只能將她抱起來。
一般只要將她抱起來，她就會清醒過來，還不會生氣。
將人抱起來放在貴妃椅上，原本睡著的人睜開了略顯惺忪的眼睛，有些疑惑地看著我。
“用些吃食，不要傷到脾胃。”我這樣解釋著。
“下次再剃胡子，喊人給你凈面，這一臉的血道子，讓人看到會誤會。”寧兒神情疲乏地打了個呵欠，看上去雖是困倦，但仍打起精神來吃了些東西。
這就是寧兒，哪怕之前再怎么生氣，睡醒之后也是全都忘掉，還要擔心我的事情。
這樣的人，我怎么能不放在心上。
我又怎么想將她留給誰，可她沒有子嗣，在我歸天之后必然會孤苦。
吉日格勒的性格太過于溫順，以后沒有辦法將寧兒照顧好。
要是有一個子嗣，那該有多好。
他必然會是草原上的雄鷹，會是北疆的強者，他會在我歸天之后，代替我照顧好寧兒。
只是在那件事之后，大夫便說寧兒子嗣艱難，薩滿也說她命中無子。
只希望長生天能讓我活得久一些，再久一些，這樣她就永遠不用依附于別人，可以做草原上最肆意的姑娘。
“你今天有事嗎？”寧兒吃了幾口東西，這才問道，“有事便去做，不要總是來煩我。”
呵，還是小孩子心性。
我伸出手摸了摸她柔順的頭發，她不躲閃，反而抬起了頭，用一雙水潤的眸子看著我。
“昨日兒子們都送了禮物，你的禮物呢？”她嬌聲問道。
“等我把犯事的部落平定了，回來就給你禮物。”
那是一件純白的狐裘，我特意讓人送去中原硝制，要過兩三個月才能送回北疆。
等狐裘到了，犯事的部落也差不多被平定了。
“安全歸來。”寧兒隨口說了一句。
我卻是笑出聲來，“你應該盼望我死在戰事中，這樣你就可以自由了。”
“自由？不是被當成遺產被你的兒子繼承？如果是那樣，還不如你好好地活著，我還能作威作福過好日子。”寧兒斜睨了我一眼，臉上不悅的神色很是明顯。
我明白話說到這里就夠了，輕聲安撫著她再吃兩口東西。
等她吃完，我整理好衣飾，闊步走向門外。
寧兒的小丫鬟房間還亮著燈，一個人影在窗上晃晃悠悠，明顯是想著值夜卻扛不住睡意。
寧兒平日里寵著她，我也不好說什么，只能當做什么都沒有看到。
走出寧兒的院子，恩和已經在這里等候著我的命令。
“父王夜安。”恩和單膝跪地，行了個禮。
“阿斯還有一個月便從前線歸來，孤希望你兄弟二人齊心協力，不要再起齟齬。”
恩和對人待事太過柔和，若不是這次的部落一再冒犯，我也不會離開王庭，親自去平定叛亂。
若是讓恩和去，只會婦人之仁放虎歸山。
那部落也是看阿斯在中原邊關，以為王庭無人，氣焰才會如此囂張。
卻不知，招惹到的，會是草原真正的猛虎。
“父王放心，我不會與阿斯有任何爭執，也會保護王庭的安全！”恩和語氣甚是恭敬。
“寧夫人……她想要什么，就給她什么。”
雖說阿斯脾氣壞了些，可只要有寧兒在，就還能壓制些許。
想來這些小子，不會閑著無事讓寧兒不開心。
“還有吉日格勒，約束著他，讓他多學些東西，哪怕學些中原話都可以，不要總是去打擾寧夫人。”
“……是。”
看著跪在地上的大兒子，將所有的情緒都隱藏起來，別人要是看到，絕對會稱贊他聰穎睿達，溫和有禮。
可他和阿斯明里暗里的斗爭，一直都沒有停過。
恩和與阿斯，本可以一個為王，一個為智者。
可現在兩人有了同一個目標。
為了這個目標，他們不停地爭斗，不斷地打壓對方。
還未過火，我就當全然不知。
頭上黎明星落下，天邊亮起一線白，我穿好鎧甲跨上戰馬，帶著我的部下離開王城。
草原這么大，只有王城才是我歸來的地方，是我心的歸宿。
回首看了一眼王城的城門，才短短幾年，王城就有了如今的樣子。
想來再過些日子，王城也能有長安城的繁華，能讓寧兒真正的認同這里。
寧兒……
我突然想起了十年前，那時候的寧兒看上去還很稚嫩，在言語交談間，有著不輸于草原女子的自信。
可那時的她卻在哭泣，躲在一個無人的角落，無聲地哭泣。
在她聽到聲音轉身的那一瞬間，我還以為自己看到了多年前的故人，可她并沒有繼續哭泣，而是擦干淚水跪拜在地請求我的原諒。
無意間冒犯了草原上的王，對于奴仆來說，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可是她沒有害怕，語氣冷靜地陳述自己的罪過，請求我賜死她。
她想死！
這是我的第一反應。
不知道是什么支撐著她挺直的背，讓她在跪拜的時候依舊有高人一等的錯覺。
可在她的眼中，已經沒有了讓她活下去的支柱。
只是有著這張臉，我又怎么會讓她死。
“你是誰的人，為什么在這里。”我這樣問道。
“奴，三王子之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