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棲破天荒起了個大早,今天米琦休息,另一個店員請假回老家了,奈何她得親自去看店。
路過咖啡店買,她一份早飯,三明治和拿鐵。
今天霧霾很大,天灰蒙蒙一片,上午書吧沒什么人,顧棲靠在椅子上看書,直到午后也沒見人來,突然有些納悶。街道上也格外冷清,沒了往日的喧鬧。
早上提神的咖啡對她已經完全不管用,犯困之際,突然想起昨晚米琦跟她提過今天學校開會。
如果是這樣,那沒人就不稀奇了。
顧棲到站在門口往外看了一眼,天空中黑云壓城,陰雨連綿。暮色蒼茫中,秋風一陣一陣席卷而來,帶著初秋的寒潮。
顧棲站在門口,眼底露出微不可見的茫然,胸口涌起一股凄惶,沒來由地阻滯在胸口,良久散不開。
這樣的天氣,別有一種凄楚的韻致,勾起了她曾經許多往事,有好的與不好的。
或許她內心深處本就藏著一顆悲凄孤獨的靈魂,不然怎么會貪婪沉浸在這樣凄清到沒有生活氣息的環境里。
多年后再次回到這里,她近乎貪婪地呼吸著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寸氣息,比起那時的倉惶惆悵,她慶幸曾經擁有過一段平靜安寧生活。
雖短暫,卻珍貴。
顧棲站了會,關上門,將自己與外界的聲音隔絕。
期間有學生人路過,見門關著,頓時有些泄氣。
明明早上路過的時候還是開著的呀?
司承碩發表完言論,穿過人群,出了大堂。學校禁止抽煙,他拐彎走到圖書館斜對角隱蔽的地方,點了一根煙,靜靜的抽了一會兒。后來想到什么抬腳碾滅煙蒂,穿過食堂,從西北門去書吧。
他本身對書吧這種地方沒太大感覺,后來跟著傅嘉浩去過幾次,那地兒環境清新怡人,給人體驗還不賴。起初他沒太注意,這書吧有什么特別之處,只見學校里一大批人,沒事老往這兒跑。
直到后來才他才知道,這里的書籍,幾乎都是市面上一些較為珍貴罕見的,有的甚至有錢也不一定買的到。
以前他聽米琦提過,這里的每一本書,都是顧棲從國內外收集的,堪稱精品。書吧之所以這么多人,大約就是這個原因。
司承碩到門口的時候,門從里面關得嚴嚴實實,他朝門口瞥了一眼,欲往回走。剛轉身就聽見后面傳來開門聲,他回頭看見顧棲站在門口,雙手還保持著開門的姿勢。短暫的對視,司承碩移開目光,突然不知道怎么開口。
顧棲今天穿的咖色毛衣,腿上一條休閑緊身牛仔褲,襯得雙腿勻稱修長。剛睡醒的面容上還帶著幾分慵懶。
顧棲看見他有些意外,空氣凝滯半刻,短暫的沉默后,她開口:“來看書?”
她聲音很輕而緩,很平淡和煦的語氣,仿佛對誰都是一樣。
司承碩原本是要離開的,只是沒料到她會突然和他說話,腳步定在原地停了一會兒,才抬腳上了階梯。
柜臺前他掏出卡遞給顧棲。
顧棲刷完卡,瞟見屏幕上他的姓名,默不作聲地將卡片還給他。余光里他走到書架旁,拿了兩本書坐到角落里。
顧棲瞥了眼書架的位置,她沒記錯的話,那里放的都是純英文版的程序代碼,軟件開發類書籍。那是一年前,她從英國一家歷史年代悠久的書店,花錢買回來的。那里面的知識內容,綜錯復雜,一般人消化不了。
不得了。
下午快五點的時候,店里來了位不速之客,鐘易陽手拿一束淡紫色的風信子出現在書店。
風信子一直是顧棲最喜歡的花。
“去你家里沒人,就猜到你會在這。”鐘易陽將花放在她面前的桌上,在對面坐下。
顧棲皺眉:“你很閑?”
“來接你一起吃個飯,有些話想當面告訴你。”
“我現在沒空。”顧棲將花推回他面前,“拿走。”
“我等你。”鐘易陽語氣多了一絲強硬,“多晚都等。”
“你到底想做什么?”顧棲眼中閃過一絲不耐。
“我有話和你說。”
“我說了沒空。”
“我也說過可以等。”
兩人對峙幾秒,顧棲起身,心想要等那就等吧,浪費的也不是她的時間。
漸漸地書吧內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鐘易陽依舊坐在那里,期間出去接了個電話。
平常這個時間點書吧也差不多快關門了。
顧棲越過鐘易陽,去關后面亮著的燈,最里面一排書架角落里,她瞥見趴在桌子上熟睡的人。
今晚要不是故意躲鐘易陽,她不會從這繞一圈,要是擱平常,他估計會在這里過夜。
顧棲走近,見他雙眼緊閉,手臂壓著書,微皺著眉頭,一臉睡得不安穩。漂亮的丹鳳眼下兩片黛青,在白皙的皮膚襯托下顯得格外突兀,那是長期熬夜留下的黑眼圈。
顧棲猶豫了幾秒,伸手輕輕拍下桌角邊沿。
司承碩睡眠極淺,聽到聲音驀地睜開眼,松醒的眸子異常清冽銳利,帶著警惕。
顧棲以前看過一本書,里面說防衛意識強的人,往往都很缺乏安全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要關門了,回去睡吧。”淡淡聲音,沒有情緒,顧棲說完自經走了。
司承碩抬手揉了把眼睛,眼眶依舊干澀的厲害,他直起身將桌子上的書合上,走到書架旁放好。
路過大廳的時候,余光瞥見門口站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彎腰給池子里的金魚投喂,動作嫻熟。
司承碩眉梢微揚,漆黑清明的雙眸在兩人身上停頓半刻,稍縱即逝。
那不經意的一眼,落在顧棲眼里,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走吧,飯已經訂好了。”鐘易陽走到她身旁,欲伸手去拉她的手腕。
顧棲眼疾手快側身躲過,語氣清淡:“我說沒空,你聽不懂嗎?”
她繞過他想走,結果手腕被猛地擒住。
鐘易陽一手扣住她的肩胛,將她抵在書柜上,臉上克制隱忍的情緒此刻全數顯露:“我不相信你完全放下了。”
男人呼吸灑在顧棲脖頸處,顧棲睫毛輕顫,一陣反感,目光冰冷道:“我不是垃圾,還可以回收利用。”
她說完抬手使勁推開他。
曾經他身上好聞的氣味,如今讓她避之若浼。
鐘易陽見她一臉嫌惡,表情僵滯,反應過來嗓音低啞一片:“對不起。”
輕而緩慢的聲音落在顧棲耳朵里,摻了一抹無力的愧疚感。這樣的鐘易陽顧棲頭一次見。她臉上隱忍的脆弱漸漸塌陷,眼底浮現出一絲無助和迷茫。
良久,顧棲抬頭,斷了心頭僅存的一絲念想:“我們之間,從來沒有誰對不起誰,什么原因你心里比誰都明鏡,分開吧,不糾纏了。”
隨著話說完,顧棲覺感覺全身力氣都流失殆盡了,眼里是從未有過的淡漠與決絕。
鐘易陽身體一僵,眼底閃過一抹自嘲,心涼了半截,胸口醞釀已久的話,卡在喉嚨里怎么發不出聲音。
空氣中只剩下靜默。
半晌顧棲聽見他說:
“你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沒心沒肺的女人,如你所愿。”
顧棲站在原地沒有說話,直到那人離開,才抬手去拿桌子上的包。
門外傳來車子發動引擎的聲音。
顧棲知道他走了,永遠走了。
她緊了緊手里的背包帶,指節泛白,良久又慢慢松開,內心波濤翻滾地意識逐漸回籠,等臉上表情恢復平靜,看不上不出任何異常才出了店。
顧棲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上司機開口問她,“您到哪兒。”
她想了片刻說:“鷺江。”
聞言司機轉頭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一共就十幾分鐘的路程,期間司機時不時朝顧棲瞄兩眼,似是從她身上感覺到那股子沉郁。最后試探性的開口問了一句:“姑娘,你去那干啥啊?大晚上怪冷的,而且一個小姑娘家不太安全。要不…….”
顧棲從窗外收回視線,沒回答他的問題。
司機見她不說話,也不再開口。
司機將車停在鷺江附近的一家餐廳旁說:“到了姑娘。”
說著看了眼計價表,“一共是45塊錢。”
顧棲從包里掏出錢遞過去,又接過他找回的錢,塞進包里。
鷺江周邊一帶冷風陣陣,涼意四起,空氣中凝聚了一層薄薄霧氣,整個城市被籠罩在虛無縹緲的暮色之中,山巒與江水交織重疊,漫過斑斕的云霧,若影浮現。
顧棲站在圍欄旁,身姿挺立傲然,低頭俯瞰這連綿起伏的江水,從眼前流過,貫穿縱橫至更遙遠的地方。
遠處日暮沉落的天際,一望無垠,隔著層層白霧,看不到盡頭。成片大雁逍遙的飛過,在落日余暉后形成一片殘景,暮色開始變的深沉,亙古不息的河流隱匿在山脈間…….
這景,應了那年顧遠舟在江邊說的那句:“傾輝引暮色,孤景留思顏......”
顧棲從小在這片土地長大,小時候顧遠舟經常帶她來這里。他說這條江傳承著悠久的千古歷史,他告訴她鷺江名字的來源,里面承載了他們那個年代許多的回憶。
后來時間久了,每次她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獨自來這里呆上一段時間,仿佛這地兒是治愈人心靈的神丹妙藥。
前年有很長一段時間,她沒有靈感,寫不出自己滿意的東西,從迷茫到墮落,經常不知不覺,獨自走到這里。每次看著波光嶙峋的江面,內心深處總有股莫名的觸感,是她永遠也無法用言語描述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