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七答應了白老的要求。

可是茫茫人海，到哪里去找？

我只是個機器人，哪能一諾千金？

能不能遇著他那不孝兒子，要隨緣的，反正我又沒答應你必須什么時候完成任務。

而且，堯七猜測自己并不是老頭提出殺子交易的第一個獵罪人，估計他每見到一個獵罪人就要把那段臺詞說一遍。

在獵罪系統里輸入老頭的兒子名字，“白金”，結果【此人無犯罪記錄】，那豈不是更難辦了，殺他非但不會增加生命積分，還會讓自己觸犯獵人律例……得不償失。

這般想著，好徒兒阿發已經載他來到可棲書局門口。

他跳下車，說：“今天辛苦你啦，回去吧，你后媽等著你呢，請代我向她致以誠摯的問候。”

阿發聽著怪別扭的，但現在身為徒兒，也就不回懟了。

“得嘞，師傅您早些休息。”

說著便驅車揚塵而去。

堯七走進書店，就瞧見那位虎牙姑娘正收拾單肩包包，準備去關大廳電燈。

“打烊了！”

她一見來人是堯七，便一臉不悅。

“打烊？”堯七慢悠悠朝姑娘走過去，一邊揭開手表瞧一眼，“原來咱家書店營業到九點啊。”

姑娘怒視道：“什么‘咱家’書店？”

堯七立馬改口：“哦對，是我的書店，你只是雇員，這書店還不屬于你。”

姑娘像看個白癡一樣瞪著他。

堯七一臉抱歉地解釋：“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你還不知道。那就讓我來隆重其事地告訴你吧，白天那個搶劫你的流浪漢，他其實是個億萬富翁，作為賭注，他剛剛把這家書店買來送我了。”

“神經病！”姑娘對著空氣罵了一句，走近墻壁伸手關燈。

忽然包里手機嗡嗡直響。

她翻出手機接通。

“喂，誒，老板，沒事兒，我還在店里……啊？”她臉色逐漸變得極其陰沉，顯然對電話那頭的消息很不滿，“哦，我知道了，好的，再見！”

她掛掉電話，滿腹疑慮地看著堯七，心想我白天給這家伙下毒，他八成是回來報復我。看他之前吃東西的樣子，簡直是個牲口，不是好對付的。

堯七走到前臺坐下，隨便翻翻臺子上的工作簿，氣定神閑：“我希望我們會擁有一段很好的雇傭關系。”

姑娘：“你想多啦！”

“你叫陳真？”堯七在簿子上看見她的名字。

“你不識字還是不識數？本姑娘叫陳真真，不是陳真。”

“哦，請原諒，我叫錯別人名字的習慣總是改不了。”

真真走到臺子前，直直注視他：“我叫什么都跟你沒關系，我要辭職！”

“為什么？對工作環境不滿意？對薪資不滿意？還是說，你突然決定去追逐夢想？”堯七示意她坐下來，“不管是什么原因，坐下來都可以談的嘛。”

“對老板不滿意。”

“哦，那這個……談不了！這個話題已經超出你的言權范圍。”

“所以我要辭職！”

“辭職得提前一個月打報告，如果我愿意批準，你才能走。還有一個辦法，就是付完違約金，隨時走人。我們是講契約精神的哦。”

真真氣得像只燒開的熱水壺，沖著堯七怒吼：“你TM干嘛非得跟我過不去！”

堯七深皺眉頭，倒吸一口涼氣：“豈有此理，我給你工作，而且還準備給你漲工資，這叫跟你過不去？”

“你丫神經病啊！”

“給你加五千塊錢工資。”

“五千塊錢？一坨狗屎！”

“你視金錢如糞土的樣子真酷！”

真真咬咬牙，低頭鄙夷他：“我說你一個大男人，能不能大氣一點？不就給你下了點迷魂藥嗎？用得著這么纏著不放？”

“跟這沒關系，想多的是你，你下毒的事兒我早忘了。”

“那你到底是發什么神經？”

“我覺得你這個人很特別啊。”

真真注視著他，等他說出特別之處，不料他如此補充道：“你招攬顧客的手段一流，還擅長哄騙陌生人，本來該打六折的書你賣給我八折，又哄得我乖乖辦了一張會員卡。如今這個社會，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已經不多了。”

不用說，真真立馬感覺到赤裸裸的諷刺。

但實際上，堯七所言屬實，留下她的原因，就是她善于騙人，偽裝能力極強，他的讀心術在她身上竟然毫無作用。

說白了，他想拿她來練習讀心術，提升自己讀心能力。

雖然感受到對方的諷刺，但真真這次并沒回擊，意外地做出一副認輸的態度：“太晚了，我還要趕公交車。”

“記得明天早上九點準時來上班啊！”堯七在背后得意洋洋地提醒。

她徑直向大門走去，伸手去拉門把時，門突然從外面被推開。

從屋外夜色中閃進來一個體型臃腫的中年男人，全身邋遢，臉上皮膚枯黃粗糙，兩只眼睛長期保持瞇成一條線的狀態。

“爸？你怎么來了？”真真把聲音壓得極低，雙手攙住男人，使勁把他往門外推。

堯七遠遠把她的話聽進耳里，心里一驚，“老爸？”

“你不是叫我今天來拿錢嗎？你還沒把錢準備好？！”男人腳步踉蹌，說起話來醉意十足。

“喲，這是父女苦情戲碼嗎？混賬老爹孝順女。”堯七心中嘀咕道。

“小聲點，出去說。”真真使勁把父親推出門外。

二人在門外爭吵了一番，過了一會兒，男人又將真真推回屋里。

“你別哄我，我明天再不還錢，你就等著給你老爹收尸吧！”男人借著酒瘋撒起潑來，“我生你養你，你就這么對我？人家說養兒防老，養個女兒拋出去一了百了……”

“好演技！”堯七心中贊許到。很奇怪，他讀不出陳真真的心理，卻能立即讀出男人的心里活動，知道他嘴里說的都是事先準備好的臺詞。

據此推測，興許剛才陳真真那通電話根本不是打給前老板的，而是呼叫這位“父親”趕來。

真真表現得極度難過，“父親”的話像一根根芒刺刺痛她的心靈，片刻沉默之后，她轉身走回前臺，向堯七道：“你剛剛說給我加五千塊錢工資，是不是真的？”

堯七看她眼圈都紅了，便點頭道：“對。”

“那好，我原來工資是五千，現在是一萬，我現在求你。”她把求字說得格外鄭重，格外真誠，“求你給我預支半年的工資，你愿不愿意？”

“沒問題，你不用求我。”

“好，今晚就給我，可以嗎？”

“可是，我身上沒現金誒。”堯七做出抱歉表情。

“沒關系，你身上不是有信用卡嗎？”真真格外“真誠”，從包包掏出一個微型刷卡器，“可以刷卡。”

“真是太棒了！”

堯七決定當一次冤大頭，他很好奇這個滿口瞎話的姑娘到底有多大本事。

他遞出信用卡。

真真動作敏捷地將卡拿過去，滴的一聲，“致富寶收款六萬元”。

信任，從免密支付開始。

“謝謝！”真真把卡遞還。

“別光用嘴謝，我需要你勤勞的雙手來回報我。”堯七沖他壞壞地眨眼。

…………

剛才支出六萬元時，獵手系統立即彈出提示：【您本月信用余額為四萬元】。

原來不是無限支出的，每月的信用額度只有十萬元。

也就是說，他為這個江湖女騙子支出了百分之六十的“月薪”。

而且她拿了錢就跟“父親”揚長而去，輕輕地，不留下一張借條……

“算了，我留著錢也沒用……”

他必須留著她。他雖然知道她偽裝苦情父女的把戲，卻從未通過讀心術識破她口中任何一句話的真假。

他在書店里擺了兩塊長木板，僵直地躺在上面。

其實對他來說，不用這兩塊木板，直接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也沒什么差別。

這兩塊木板對他來說就是一份簡約的儀式感。

窗外又開始下起了小雨。

真是愜意吶！

他決定今晚不去捕獵了。

“萬能的上帝造世界還要休息一天呢，我不能休息？”

忽然，大門又傳來咚咚的敲門聲。

此時已快十二點了。

“會是誰呢？”他納悶道。

起身過去，走到門口，隔著門板縫隙便看見黑暗中綽約的身姿。

開門一瞧，竟是真真。

“真真？你又回來做什么？”看著她濕漉漉的上身，他咽著口水說。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報答你？”

堯七愣住了，心里直喊冤枉：“我啥也沒想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