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端端連日孤身眠著，頗為清冷，于是一邊惦記著雨生，一邊昏睡，便做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夢，夢中雨生身邊有一個女子的身影。

這一下把她給駭住了，破聲問道：

“雨生，那女子是誰！”

一下就驚醒了。醒來看見空空的錦帳，自入王家以來，第一次陡生惆悵。

清晨，她早早過來服侍王雨生更衣上朝。果然發(fā)現(xiàn)些許不同，雨生往日雨夜晨起，脾氣都會較平常略有浮躁。今日卻神思安然，見她過來得早，還賴在床頭攬住她耳鬢廝磨一番，心情好得很。

夫妻嬉笑之間，打眼發(fā)現(xiàn)王雨生總往桌邊凝望，像在回想什么事故，偶爾還小臉一紅，好像害羞似的。看那處，不就是夢中那個女子站著的地方？

王少夫人心中一驚，難道自家夫君也……金屋藏嬌？

一日惶惶，王少夫人不動聲色逐一檢視了雨生身邊的小丫頭，并未發(fā)現(xiàn)異樣。

第二日依舊心內(nèi)莫名惴惴，于是給婆母請了個示下，帶了丫鬟小廝直奔月老廟。

月老慈眉善目，端端幾注高香燒起，心中便安定不少——廟中大姑娘小媳婦老夫人的都是人均一臉虔誠，世間女子多是求告無門，可自己夫婿一早還跟自己親熱呢！較之她人，那是如意許多，想起自己為了一個清夢而不辭辛苦攀爬山路，不禁啞然失笑。一時心寬，便松懈了。

是日夜雨，雨生這邊，星離依然入夢。王雨生興致勃勃地等著。一進來，星離還沒有開口，王雨生就說道：

“離星姑娘，我給你尋了一個凡間的名字，你來選選，看是如何？”

怎會如此正中心意？孔星離昨日聽完便心有戚戚，此刻心中一陣溫暖。她款步來到桌案前，看見潔白的宣紙之上，幾行飽墨大字，端雅方正，全是女子閨名，星離輕笑，一眼就相中了白紙正中間的一個：孔梨馨。

她淺淺摸了摸懷中禮物，暗嘆好巧！

王雨生也是中意此名，站過來笑了：“你若是不選，我也是會給你推薦這個名字的。”

“怎么？”

“這個字雖只是和你的本名諧音，但是意頭更好，素雅清馨，又溫暖柔美，給一個女子是最好不過的了?！?

“嗯，好聽！”星離誠心說道。

“當然，名字上口是最好不過的，譬如我家夫人……”

“端端？”星離輕笑，王雨生紅了臉，星離便收了打趣，轉(zhuǎn)了話題：

“連日叨擾，也不知該如何答謝，我有一個禮物，送你是不便，送給你家夫人倒是上好?！?

說完，星離拿出一枝梨花玉步搖。這本是一枝天然梨花，來自自己內(nèi)苑的那棵梨樹，樹質(zhì)非凡，清香無匹；結(jié)出的果實，無比香甜；月嶗身邊的頑童就叫慕梨子，就是打這兒取的名字。

星離臨行摘了一枝下來，帶到人間，自然就幻化成了美玉質(zhì)地。因它本就是自然長成，在雨生看來，這支簪子狀貌極其天然，是極品好玉，不由得連自己都一眼就瞧上了。

“這支梨花玉，送給尊夫人！”

“啊，她肯定喜歡！”王雨生原本對端端也是愛重，并不拘謹，笑著接在手中，細細品鑒，“果然好玉，資質(zhì)天然，溫潤豐澤！”

既然互有禮物往來，似乎就親近了起來，王雨生按捺不住自己孩童般的好奇心問道：

“既然你是仙人，天庭之上怎會有窮追不止的惡徒？”

“并非惡徒……區(qū)區(qū)無賴罷了！”孔星離掉開臉龐，內(nèi)心五味雜陳。

“難不成是孟浪的登徒子嗎？”王雨生突然開了竅，問到了點子上。

“額！”孔星離一羞，劃拉著手里的杯盞，“不說……”

“好的。”王雨生及時打住，“不如這樣，你若是有空，我?guī)阍谌碎g好好逛逛！東郊月老廟，是個好去處……”

此時正是休沐，原本母親就讓自己領兩個未出閣的小妹妹去參拜城東的月老廟，一起帶上就好。

“明日依舊有雨，可倒是可以。”孔星離倒不反對。“可既然是廟，供奉的必然是仙人，這月老——我為何并未聽過？”

“月老你不知道？不是天上派來掌管人間姻緣的老神仙嗎？”王雨生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老神仙？”星離仔細想了一想。“天上沒聽說有人管這事?。∪碎g姻緣無外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不就是順其自然，有也不要開心，無也不必難過，天上管這等閑事干什么？”

她心想，天庭要管的話，首當其沖要管張月嶗那個混蛋啊?。。?！

“若你不是誑我，便是你在天上的位階太低，不甚了了吧！”王雨生說完難得得放聲大笑，又猛地收住，他驚覺自己，在夢中這位佳人面前，明顯地忘了儒養(yǎng)教化。

位階太低？星離哂笑，我乃佛祖身邊的司眠女仕，唯一一名女仕，官大的很！佛祖了然的事情，即便千萬年前，只要在夢中流連過，我都知道！

算了算了，一個凡人，無需計較。星離既答應于人，便耐下性子叮囑一番：

“晌午雨不定時，雷雨時我再過來，你且等等！”

“行，只是我想不通你為何唯有雨日需要躲避？”

“那無賴，資質(zhì)淺薄，日日只能御風踏雨上下！他修為雖淺，但法器眾多，靈力充沛，只要我在外面慢走一步，就會被發(fā)現(xiàn)蹤跡！”

“那若白日下雨，我并不曾睡著，你何處棲身？”

星離嘆氣。

“硬硬扛著吧?！币磧e幸追兵不在附近，要么靈力護身支起隱身咒！只是靈力消耗，拖累甚巨，自己已然折損了三百年道行了，所以才著急投宿他人夢境！

“哦哦！那沒有雨就安全的？”

“嗯。風和日麗的天氣，我是一定要抓緊時間拿來清修的。”星離從未敢放棄佛前課業(yè)，

“清修？”

“佛前課業(yè)。所以下雨的日子既是我逃亡的日子，也是我閑暇的日子呢！”星離不免嘆道。

“那你無風無雨的平日，不就跟我上朝一樣忙碌？”

“有點像哦，都要拜拜！”兩人不約而同地咧嘴笑了起來。

一時相談甚歡，甚是難得！

（二）

端端聽聞雨生要出門，雖然自己剛剛打月老廟歸來，也想同夫婿一起出門閑逛，平日里是立時會同意的。

雨生本想照舊一口答應，轉(zhuǎn)念一想，端端去了，夢中自然不便。梨馨姑娘遭際可憐，就讓她玩得自在一點吧。

于是婉言拒絕了。

拒絕了。

妹妹們在旁邊聽了都眉毛一跳，哥哥幾時跟嫂子說“不”啦！不是日日寵到耽誤早朝嘛！

端端臉上一時掛不住，薄薄的有幾分不開心。心下說道：

“好哇，王雨生！你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