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乙看著喬樹：“你就還干本職工作吧，記記賬，管管錢。”

“好，這個我專業，那咱們的賬本呢，我想先看看有沒有什么問題。”

“你就別憋著找漏洞了。”周小乙說道：“咱的賬一點漏洞都沒有，因為賬上一分錢都沒有。”

“沒錢……那我管什么啊？”

老胡趴在喬樹耳邊，小聲說道：“早告訴你讓你跟我打雜了吧，咱們根本就沒有錢，哪來賬讓你管。”

“嘀咕什么呢？”周小乙尷尬道：“面包和牛奶總會有的嘛！”

喬樹說道：“那好吧。”

周小乙見飯點都快過去了也不見有人來，索性起身：“老胡你帶他收拾收拾住的地方吧，我去把飯給做了。”

“那就住后院吧，跟我一個屋子。”老胡把胳膊搭在喬樹肩膀上：“正好，晚上寂寞了還能有個伴聊聊天。”

周小乙這時快走到廚房門口了，聽這話不禁打了個寒顫——他倆晚上不會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吧？

“掌柜的親自下廚給員工做飯？”喬樹跟著老胡后邊詫異道。

“有什么好稀奇的，這店里算上你我，一共四個喘氣的，你不會做飯，我也不會，住樓上的姑娘是客人，你說他不做誰做。”

……

周小乙端著盤子從后廚出來的時候，胡萬里正坐在長桌旁對喬樹講的聲情并茂：“在江湖，我們沒有衣食住行之憂，沒有法律的約束，我們只講究實力，只講究仁義，講究酒和兄弟，無拘無束，快意恩仇！”

“那你是什么時候闖蕩江湖的？”喬樹聽的很認真。

胡萬里意味深長道：“其實我們一直都在江湖。”

“太有哲理了。”

“有哲理個屁！哲理能當飯吃么！”周小乙灰頭土臉把盤子丟在桌上：“飯好了都不知道端一下！”

“我去端！”喬樹起身往后廚跑。

胡萬里也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他撇了一眼盤子里裝的菜，疑惑道：“咦？炒木耳！哪來的木耳？”

周小乙打了個醞釀了很久的噴嚏，然后冷冷道：“我那是炒辣椒。”

……

喬樹如臨大敵的從廚房端出一個盤子：“掌柜的，斗膽問一句，這道紅綠相間的菜叫什么名字？”

“看不出來么？”周小乙說道：“燒茄子啊！”

胡萬里心有余悸道：“我吃過你下的面啊，雖然算不上能吃，但也不至于驚心動魄啊。”

周小乙說道：“我拿手的就是下面條了。”

胡萬里問他：“那為什么不下面條呢？”

周小乙冷笑道：“你還好意思問我？”

胡萬里回過神來：“是我考慮不周……”

喬樹又從后廚跑了兩趟，端出來的菜品相雖然依舊一般，但是好歹認得出來原材料是什么了。

周小乙把碗筷發下去，然后招呼胡萬里：“老胡你去樓上告訴方姑娘飯好了，問她是下來跟我們一起吃，還是給她送上去一份。”

話音剛落，樓梯上傳來了方青青的聲音：“不用麻煩了，我跟你們一起吃。”

周小乙回頭一看，她正下樓呢，面無表情，手里還提著那把短劍。

周小乙玩笑道：“您這是聞見香氣了？”

方青青冷漠的搖了搖頭：“并沒有。”

“坐吧，先說好，我廚藝一般，味道拿捏不準多少要見諒。”周小乙拉開凳子坐那了。

方青青下樓之后，環顧四周：“你這兒的生意這么冷清？”

“淡季。”

“淡季？”方青青在找了個位置坐下說道：“我看整間客棧就我一個客人吧？”

周小乙遞給她一雙筷子：“沒錯，實話實說吧，你是比部分員工來的還早的客人……”

方青青說道：“那你這兒連廚子都沒有？”

“正招著呢。”周小乙問道：“對你沒有太大影響吧？”

“當然有，我可是打算在這里常住的。”

“那也沒辦法。”周小乙賴皮道：“我們什么時候能招到廚子還不一定呢。”

胡萬里干咳一聲：“小乙，你這樣說話不是很好吧，你就不怕方姑娘一怒之下，不在咱這兒住了？”

周小乙笑了笑：“方姑娘不會的，客棧越是冷清，對方姑娘來講就越好，目標小，便于隱藏。”

“隱藏？”胡萬里和喬樹不明所以的看向方青青。

方青青聽周小乙說這話的時候，先是一愣，然后下意識攥緊短劍，警覺的看著周小乙。

周小乙打了個哈哈：“別擔心，我對你的身份沒什么興趣。”

方青青忽然眉頭舒展：“你叫小乙？”

“周小乙。”周小乙伸手介紹道：“這位是胡萬里，這位是喬樹，你要真喜歡的話，叫我小乙我也不反對。”

周小乙雙手交叉，微笑的看著方青青，似乎在等著方青青下面的話。

方青青抱起肩膀說道：“既然你看出來，我也不瞞你，我的確是在躲一些人，除此之外的事無可奉告，你要是怕惹麻煩的話，我這就走，就當我沒來過。”

“別別別啊！您是我們客棧第一位客人！我怎么舍得讓你走呢！”周小乙連忙擺手：“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把話說開，也讓我們知道該怎么配合你，你就在這兒安心住著。”

最后，周小乙拍著胸脯保證：“進了我青山客棧的門，我就護你周全——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的。”

胡萬里下意識看了顧念肚子一眼。

“真的？”

周小乙一臉壞笑道：“信任，是相互建立的！你不相信我可以走，畢竟是陌生人，這世道，人心難測嘛。”

方青青把短劍丟在桌子上，這時才露出了輕松的模樣：“你這么說，我反倒安心住下來了。”

“那好……”周小乙端起碗，拿起筷子：“咱們吃飯！”

方青青大大方方的拿起筷子，低頭一看面前那盤子紅綠相間的東西，頓時愣住了：“這……這是菜？”

周小乙慫恿她：“賣相不好看，但是味道肯定很不錯。”

“是……是么？”在胡萬里和喬樹充滿求知欲的眼神中，方青青顫顫巍巍的夾起一塊茄子，放進嘴里的那一刻，整個人猶如石化。

“怎么沒反應了？”

喬樹遞給胡萬里筷子：“要不，你也嘗嘗？”

胡萬里接過筷子：“好，我嘗嘗。”

他夾起一塊辣椒，送進嘴里，凝重的表情忽然大驚失色，好像是吃了塊火紅的炭。

“啊呸！”胡萬里把菜吐出來，豁然起身，退避三舍，一臉的驚恐：“這菜會咬人舌頭？”

“有……有這么夸張么？”喬樹夾起一塊茄子，深吸一口氣填進嘴里，仔細咀嚼。

老胡坐回喬樹旁邊，表情復雜的等著喬樹的反應。

喬樹面如死灰，似乎和嘴里奇怪的味道杠上了。

周小乙很誠懇的看著他們仨：說道：“你們不用顧忌我，有什么意見直接說啊。”

老胡吞吞吐吐道：“小乙啊，這菜的味道，的確……不怎么樣。”

“說說感受。”

“感受就是……”喬樹打開了話匣子：“一口下去，瞬間封喉，感覺世界要毀滅，對人生產生了無窮盡的絕望感，心里邊只有一個念頭——讓我死，讓我死……”

“臥槽……有那么夸張么！”

胡萬里忙安安慰周小乙：“喬樹說的有點夸張，也并非都是絕望，我吃完以后，忽然對未來充滿了干勁——這玩意都吃的下去，什么事干不成啊！”

“這是吃飯還是渡劫啊。”周小乙忽然滿面愁容：“我那碗面你吃的不挺開心的么？”

“當時是餓極了，而且你那碗面也確實沒啥味道。”

周小乙垂頭喪氣：“我自信心大受打擊。”

方青青自從用筷子夾了塊茄子以后，就一直沉默不語，這時忽然乍醒過來，猛的一拍桌子，嚇了另外三人一跳。

方青青一副便秘的表情，滿頭是汗，下定決心道：“我還是出去吃吧。”

說完起身出去了。

老胡和喬樹憧憬的看著她的背影，眼睛神往的也跟著慢慢的站起身子，要走到門口了。

“坐下！”周小乙黑臉道：“煙熏火燎的給你們做好了哪有不吃的道理，快吃！”

胡萬里和喬樹如同上法場的囚犯一樣，相互攙扶著，心不甘，情不愿的拖拉著身子回到桌旁。

誰也不說話，夾起一小塊菜，流露出視死如歸的神情。

一口下去，倆人的表情跟擰了麻花似得，五官抽搐在一起。

這時，喬樹忽然想起了什么，碗筷一丟，莫名其妙的起身往后院跑。

胡萬里望著他的背影，數落周小乙：“你看你，把人逼瘋了吧！”

周小乙瞪他一眼：“去看看他干什么去了。”

胡萬里如釋重負：“好！我這就去！你快吃！多吃點！”

他沒走兩步，一回頭，正瞧見喬樹提著半桶水踉踉蹌蹌的回來了。

胡萬里撓頭：“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

喬樹臉上洋溢著自信的笑：“我去弄點水。”

然后，他在胡萬里迷茫的眼光中，昂首闊步的回去，一副胸有成竹的氣勢坐在了原位。

“掌柜的，吃飯！”

剛剛還糾結的要命，這會怎么就變得這么大無畏了？周小乙沒搞清楚他這是怎么了：“你……真瘋了？”

喬樹演示似的，夾了塊茄子，往嘴里一扔，然后瞬間從桶里舀起一碗水，灌了一嘴，一抬頭，仰脖子，“咕咚”一聲，連茄子帶水就給吞進了肚子。

然后，喬樹面不改色的看著周小乙。

胡萬里瞬間明白了，他一拍腦袋：“妙計啊！”

然后瞬間跑回來，夾起一塊辣椒，學著喬樹舀起一碗水，一張嘴，水送辣椒。

胡萬里像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哇！一點味道都沒有！”

喬樹歡喜道：“厲害吧！”

“這一招高啊！”胡萬里信心滿滿：“再來！”

周小乙忽然拍桌而起，怒道：“太侮辱人了！你們這是吃藥還是吃菜呢？”

喬樹小心翼翼的放下了碗：“掌……掌柜的……我……”

“不用說了。”周小乙大手一擺，黯然傷神的嘆了口氣：“我很失望，我現在要到樓上休息一下。”

然后，他神情憂傷的，背著手一步步上樓了。

喬樹撓了撓頭，有點不知所措：“我這么做，是不是真傷了掌柜的自尊心吶？”

“少來。”胡萬里一邊用水送服一邊說道：“別以為我看不出來，這貨就是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