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梓看著自己前面的茶杯，黑色的茶葉漂浮在上面，如同他的命運。

“付老師，看什么呢？”和他同一個辦公室的五班班主任謝東明看了他一眼，打趣道，“又想嫂子了？”

付梓看了他一眼，謝東明道：“您就別否認了，您盯著您面前的這個茶杯，沒有半個小時也要有二十分鐘了，這杯子嘛，是學校發的，沒什么稀罕的，水吧，是大桶里的，大家喝的都一樣，只有這茶葉不一樣，您也說過，這是嫂子特意給您買的，極品普洱，降血脂血壓防三高，一兩都要好多錢呢！”

“……你記得倒清楚！”

“那是啊，您輕易也不讓我們嘗嘗。”謝東明一笑，“不過這普洱再好，其實沒什么看的，不像綠茶，能來個觀其色聞其味，所以您這也只能是睹物思人了。”

“謝老師，我看你怎么什么影響都沒有受？”

謝東明有些莫名其妙：“我又不是單身狗，要受什么影響？”

“單身什么？”

“哦，我也結婚了嘛，雖然您和嫂子的感情令人羨慕，我也不差呀，不會受打擊的。”謝東明一笑，下意識的摸了下自己的手表，雖然也不是太貴，但也上萬了呢，學校里可沒幾個人戴。

可惜對他這個明顯的暗示付梓沒有半點感覺，徑自道：“不是這個，我是說昨天的比賽！”

“哦——”謝東明有些遺憾。

“哦？”付梓皺起了眉，“就一個哦？”

“那……”謝東明想了想，“呀？”

“謝老師，你逗我呢是不是？你們輸了！你知不知道，在昨天的比賽上你們輸了！而且是輸給一班了！在這之前所有人都認為你們能夠拿到冠軍的！你們、你！你怎么能不當回事呢？”付梓說的那個痛心疾首，很是怒其不爭。

“這個啊。”謝東明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其實這也不能怪他們啊。”

“不能怪？”那能怪誰？怪他付梓嗎？

“一班的那個小家伙……叫什么來著？對了，時令！時令的那個射門真不像是初中生能完成的，面對這樣的對手，他們輸了也其實不太奇怪。”

付梓很有些啞口無言，作為現場目睹了那一球的觀眾，他真不能說那個球不好，但他還是有些不甘心：“但是……”

“不過。”沒等他說完，謝東明又道，“在一開始我也是有些失望的，您知道，一直都說我們班的足球好，我也就一直覺得我們班是要拿冠軍的，這突然輸了是很有些失落，不過我后來又一想，這其實也沒什么不好。第一，這能讓學生們認識到自己的不足，以后戒驕戒躁對他們的人生是很有好處的；第二呢，也能讓他們把心收到學習上了，付老師，雖然咱們只是普通班，可孩子努努力，也是很有可能考上不錯的學校的，這對他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足球之類的……玩玩就好了，踢到這里，已經可以了。”

聽他前面說那些付梓很是贊同，聽到后面卻是什么氣都泄了，是啊，作為普通學校的他們，重要的還是學習。五班六班雖不比前四個班，也都還是成績過得去的，努力了不見得能上重點高中，可上個不錯的高中還是很有希望的，以后考本科也不是不可能，如果真是到了高中時期開竅，甚至有可能考上211，這對于他們的人生來說才是關鍵的東西，作為一個班主任，他是應該像謝東明這樣想的，贏了固然高興，輸了也就哈哈一笑！

但他笑不出來啊！

一班要得了冠軍，他是要跑四十圈的啊！

四十圈！

一想到這個數字，他就有一種絕望的感覺，雖然他當年也是參加過什么五公里越野跑的，也喜歡在操場上馳騁！但那都是當年了！現在的他，那是萬一家中停電了，是絕對不愿意出門的！

不！不行！

五班雖然敗了，但還有十班，只要十班能成功阻擊到一班，他就還有希望！

想到這里他站了起來，謝東明疑惑道：“付老師？”

“我出去轉轉。”他這么說著，把自己抽屜里平時珍視的茶葉拿了出來，然后就有些匆忙的走了，謝東明在后面看著，摸了摸下巴，是他的錯覺嗎？為什么總覺得付老師這出去的架勢，很像是要去同人打仗？

“唔……我真是多想了。”想到這里他暗自失笑的搖搖頭，然后就把注意力轉到了自己的作業本上，李致遠這小子最近是徹底的野了，看來要好好管理他一下了！

這一場比賽，在普通的老師那里的動靜并不是太大，除了像付梓這樣額外有什么賭注的，其他的大多一笑。自己的班級贏了是榮譽，說起來自豪，輸了，也是一笑，特別是早就被淘汰的更是該干什么干什么。什么？一班的時令射門能力驚人，哦！然后呢？能靠這個成為體育生嗎？不能？那還有什么好說的！當然，他射門能力驚人，將來到了校隊是能為他們學校爭光的，可是，那是校領導需要考慮的，對于他們這些老師來說，還是成績最實在！

當然，體育老師那里很是震撼了一把，幾個老師一起吃飯的時候就議論開了：“這個時令有這樣的能力，那么哪怕有別的地方弱點也應該是能到足球學校的吧。”

“從能力上來說我看行！”

“說不定還能振興中國足球呢！”焦宇鵬有些激動。

“……喂喂，醒醒！”

“考，能不能不提這個，本來好好的興致都被打斷了！”

“焦宇鵬你故意的吧，因為輸了球來讓我們一起惡心是吧？”

“中國足球是不太好，但這是有原因的，咱們不是都分析過嗎？這個說起來……”焦宇鵬微笑著，就要展開長篇大論，而其他幾個老師紛紛對他豎起了中指，“靠！”

“靠靠！”

“靠靠靠！”

“喂喂喂，你們過份了啊！”

“焦宇鵬，不提中國足球，咱們還能一起吃飯。”

張浩慢悠悠的開口，幾個體育老師一起點頭，焦宇鵬左看看右看看，也對他們豎起了中指“……靠！”

幾個體育老師都笑了起來，作為副科老師他們雖然也有分數上的壓力，但顯然是要比主課的少很多，所以說了幾句，大家都笑了起來，焦宇鵬道：“張浩，說正經的，你不是和商城隊的足球學校有聯系嗎？要不帶那孩子去試試？”

張浩搖了搖頭：“還是算了吧。”

“咦？”

“他也許能進去，但以后呢？”

“他如果能一直保持這樣的球感，以后的出路也應該不錯吧。”焦宇鵬道，幾個體育老師一起點頭，雖然并不是說足球運動員就一定能賺錢，但他們能賺錢的可能性總是比普通大學出來的畢業生更多一些的，而從普遍程度來看，只要踢出了一定名堂，就要比一般的上班更好一些。

過去有一種中國的體育不養人這樣的說法，大概是練出來的就練出來了，練不出來就很糟糕，從某個程度上來說，很有些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架勢——在澡堂給人搓澡的的世界冠軍也不是個例。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隨著國家對體育的重視，也隨著多元化的發展，練體育的出路也更廣了。有一些成績的就可以辦各種班，除此之外還能夠開網店當網紅——也許不太可能大紅，可比起普通人，他們的起點就要高不少。而如果比較一般呢，也還能當個體育老師……

嗯，說到這里，幾個老師都有膝蓋中箭的感覺。

他們紛紛咳嗽了一陣，有的還拿著自己的茶杯連灌了幾口水：“張浩，你小子是不是也想讓我們對你來比一下？”

“是啊，你別覺得自己贏了五班就了不起，告訴你，還有十班呢！”

“對，一班那倆小子再厲害，也不能兩個人對抗十一個人！十班也許成績比不了五班，也沒有什么突出對象，但整體比較平均，別的不說，里面三個前鋒都是練中長跑出來的，還有他們的門將，那是練鉛球的！他們碰上五班有一斗，碰上你們可更有一斗！”

“喂喂，這是哪兒跟哪兒啊，我說什么了？”張浩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眾人，“再說驕傲也輪不到我啊，不怕你們笑話，我早先都不知道時令那個小家伙還有這么一手，否則我能不把他帶到校隊？”

“這不好說。”

“對對，你這家伙也許過去是個老實孩子，但同劉磊混在一起，就變得不一樣了。”

張浩：……

眾人又是一陣笑鬧，在張浩苦笑著散了一圈煙后，焦宇鵬道：“好了好了，那你說說到底為什么覺得那小家伙不適合足球學校吧，他那天賦，真是少有啊！說實在的，我當年要是像他這樣，說不定就拯救……哈哈哈哈！”

在眾人的怒視下，他把后面的話縮了回去。

張浩搖搖頭：“他那天賦是好，但身體實在是太弱了。”

“這個，他還沒到青春期，說不定就大爆發了呢……好吧，就算沒太大變化，也總會強壯一些。”

“但傷病呢？”張浩嘆了口氣，“他在中學生這里踢還沒什么問題，但要是到了職業里，哪怕還沒有真正進入職場，只是職業學校里，那些如狼似虎的人，會留情嗎？”

眾人一時都沉默了，本來歡快的氣氛也變得有些沉重。

傷病，運動員幾乎逃不開的魔咒！

時令身體弱可以練，他還小，科學的訓練再加上充足的飲食完全有可能讓他變得強壯，也許因為先天的原因，他不會太強壯，但一定是會有改變的，但如果進了足球學校，很可能不等他變得強壯，就會先有傷病！不是說誰就黑心怎么樣，而是說，在更高一層的爭奪中本就是殘酷的。

更何況，潛規則在那里是毫不稀奇的。

“可惜了啊……”焦宇鵬嘆了口氣，卻不再說什么足球學校，張浩抽了口煙沒有再說話，作為同職業隊有著更多聯系的他，其實比周圍的同事知道的更多，如果說齊振云能在職業隊那里混出點成績的話，那時令就是困難戶了，畢竟，從他側面打聽出來的看，時令家的條件……并不是太好。

“足球啊……”他在心中微微嘆了口氣，看著從煙頭冒出來的煙霧，眼神飄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