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清彌便帶著顧寒枝、姜雨君二人尋覓了一處人跡罕至的荒地。

說人跡罕至，都算夸張了，因為這里幾乎看不到任何生命，只有滿地的枯木和野獸的發黃的枯骨，連鳥叫蟲鳴都聽不到，

“就在此地渡劫嗎？”顧寒枝審視一番周圍環境，確認沒有危險后問道。

“不錯，本座會在周圍布下陣法，確保無人干擾你們渡劫?！?

姜雨君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對清彌的話語毫無興趣。

顧寒枝劍眉緊鎖，還是提出了疑問，“我看過一些典籍，從未有記載說雷劫是可以由他人幫助受劫者共同承擔的。”

“不，事實上是可以的。但對助人渡劫者要求極高。本座讓你幫助姜雨君渡劫，意味著你要承擔與你境界相符的雷劫。”

“師叔的意思是？”

“天命不可違，沒有人能替他人渡過雷劫，除非那人在撐過懲戒之雷后，仍有余力替他人擋下劫雷?！?

修行是無法取巧的，尤其是在天命之下，貿然插足他人的雷劫，會招徠恐怖的懲戒之雷。

就比如若是一名元嬰境界的修士要助姜雨君渡過筑基雷劫，那他本身首先要渡過比元嬰境界能承受的雷劫還要強大幾分的天雷。

所以清彌和宇文寂是無法出手的。

境界不同，一個小境界的差距，就有著天壤之別。

筑基初境的修士，若是道基足夠扎實，掌握強大的術法，有機會擊敗筑基后期甚至大圓滿的修士。

但是一名化神初境的修士，即使再強大，與化神中期的修士交手，多半九死一生。

所以筑基境界顧寒枝是最合適的人選。

顧寒枝有機會成功，而她和宇文寂若是插手多半是多搭上一條性命。

當宇文寂帶著姜雨君來到太華秘境時，清彌就做出了這樣的打算。

“姜雨君，你服用消靈散多年，即使藥力消磨了你大量的真氣，但你的四肢百骸中依舊殘余許多精純的真氣。本座會引動你體內的血脈，激發這些真氣。”

“至于顧寒枝，你除了要扛下懲戒之雷，還要在姜雨君鑄造道基的時候，為他擋下雷霆。”

清彌的聲音不是很響，但有一種不容置喙的意味。

顧寒枝眉頭一皺，“這豈非是我在渡劫，姜雨君只需一旁看著？”

“不會的，姜雨君所要承受的雷霆并不會因你的阻擋而減少。他要承受三道劫雷，那就算你替他擋下一百道劫雷，雷劫也不會停止。況且你也不可能擋下一百道劫雷，雷霆的威力會一道比一道強。你只需要為他擋三道雷霆即可?！?

“明白了?！?

顧寒枝點點頭，“若我擋不下三道雷霆怎么辦？”

“拼死也要擋下，不能躲，否則就算你活了下來，本座也會殺死你。擋下三道，就算姜雨君最后殞命于雷霆之下，本座也不與你計較?！?

顧寒枝沒有再問，默默地點了點頭。

他已經看出來了，清彌關心的只有姜雨君，他在清彌眼中只是一個比較重要的工具。

工具是沒有選擇的權利的，更沒有拒絕的權利。

姜雨君抿抿毫無血色的嘴唇，道：“清彌師叔，既然是我的劫難，讓我獨自面臨便好。我不需要顧寒枝的幫助。”

清彌神情淡漠地瞟了姜雨君一眼，意外地發現這個印象中懦弱的小子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之前還未注意，以為他是恐懼著將要面臨的雷劫，現在一看，清彌才驚覺姜雨君已經充滿了死志。

“你之前不是很怕死嗎，連一丁點疼痛都要大呼小叫。怎么，現在本座給了你活命的機會，你卻不想活了？”

姜雨君稚嫩的臉龐上浮現出與外表不相符合的復雜神情，“清彌師叔，這些天我想通了很多?；蛟S我應該聽父親的話，一開始就不該修行，做個平凡人就好。我現在只求一死。”

他所說的句句屬實，腦海中忽然多出那么多的記憶，尤其是關于妖龍道傳承的記憶時，他是很開心的。

妖龍道的傳承法決，僅僅是文字片段，就讓他感到身心愉悅——那絕對是為他量身訂造的功法。

但這并不是全部的記憶。

那應該是一個女子的記憶。在她的視線中，妖龍道山門被屠戮一空。血流漂杵的畫面，讓姜雨君變得有些恐懼。

覆滅妖龍道的神秘蒙面組織，僅僅是一絲氣息，就讓他身心俱顫。

他還看到了父親滿臉是血，帶著“自己”雪夜逃亡的畫面。

原來父親臉上的傷疤是這樣來的。

后面的記憶就戛然而止了，或許在這之后，母親便死去了吧。

姜雨君說不清楚當這些畫面從眼前閃過時是怎樣一種感覺。

悲傷？似乎沒有，他并不認識記憶中那些死去的人，甚至母親這樣的詞匯對他而言也是極其陌生的。

憤怒？或許有一點，那完全是因為這些家伙傷到了敬愛的父親。

更多的是無邊無際的絕望。

但清彌并沒有讓姜雨君繼續惆悵的心情，她秀眉一蹙，“你要求死，本座無心阻攔，但不是現在。等本座將你完好無缺地歸還給宇文寂后，你想要怎么死本座都不會過問。”

清彌素手一揮，翠綠的神光便照射在姜雨君身上。

顧寒枝對這光芒并不陌生，旃蒙神光，一門擁有強大治愈之力的術法，這些日子紀笙羽沒少用此法為他治愈傷勢。

但此刻清彌施放的旃蒙神光與他記憶中的有些不同。

旃蒙神光應該是溫和的，如同春風化雨，潤物細無聲。

而眼前的旃蒙神光卻狂暴無比，這是狂風驟雨，雨如決河傾。

顧寒枝感受到被這樣的旃蒙神光照射后的姜雨君身上爆發出一股狂暴的氣息。

他定眼一看，原本死氣沉沉的姜雨君已經盤坐在地。他雙目緊鎖，額角青筋暴起，微微顫動著，仿佛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他的身下，緩緩出現一座虛幻的蓮臺，玄光四射！

顧寒枝對此也不陌生，這是進行筑基的征兆。

神情一肅，他召出魂寂劍，緊緊握住，凝重的望著天空——一朵朵的黑云憑空誕生，遮天蔽日。

這不是普通的云朵，這是象征著天威的劫云，僅僅是層層疊疊地懸于天際，便給人帶來一種窒息之感。

清彌早已不見蹤跡，此地只剩下他和一旁狀況不明的姜雨君。

厚重的黑云不斷卷積、翻滾著，聲勢愈發浩大。

仿佛是洪水猛獸獵食前齜牙咧嘴，蓄勢待發的姿態。

顧寒枝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盯著劫云，橫劍于胸前，劍勢引而不發——他要在劫雷降下的瞬間以最快的速度擋下雷霆。

顧寒枝不知道這個姿勢自己保持了多久，感覺好像過去了幾百年一般漫長。

但他明白這是錯覺。

人在極度緊張恐懼的情況下，時間會過得特別漫長。

他不清楚為何腦海中會突然冒出這句話，但他的確是有這樣的情緒。

他是害怕死亡的。

若是從前在天魔界，他是不會有這種情感的，但現在有了。

是因為人類的軀體賦予了他人類的情感？

是因為發現凡界比天魔界要精彩太多，還沒來得及一一領略？

這種變化的原因顧寒枝想不明白，也沒有心思去想了。

因為第一道劫雷降臨了。

遮天蔽日的黑云間突兀地露出一絲縫隙，一縷明亮的陽光流瀉而出，將要灑在顧寒枝身上。

不，這不是陽光，而是一道雷霆。

它像是陽光一般無聲無息，平淡無比地落下。

被顧寒枝一道試探性的劍氣擊中時，它才露出真正的面目。

它瞬間光芒大作，裹挾著不可阻擋的威勢，化作無數牛毛般細密的幽藍電芒。

這是象征的天道的雷霆，浩瀚天威，無窮無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