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原來最重要的人,是你
- 子不語咖啡廳
- 前朝明月夜
- 3341字
- 2019-10-13 00:36:28
身體像是沉入幽暗海底的船錨一樣。這是什么聲音?像是水聲。我死了嗎?
此時此刻,映入李宗康雙眼的景色,除了一望無際的黑暗,別無他物。耳畔傳來的,是物體在水中下沉時,水泡破裂的聲音。他感覺到自己就這樣一直下沉,下沉。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拉入了無底是深淵。
一陣劇痛從下半身傳來。那種感覺,是肉體被撕裂的痛,像是被什么強大的外力擠壓后形成的。隨后,黑暗中傳來的,是車輛的轟鳴聲,笛聲,輪子聲,人們嘈雜的話語和一些奇怪的類似電子器械工作時發出的聲音。
黑暗中,李宗康聽到了一個人在叫他的名字。這個聲音他記得,是那家咖啡店的女孩。
“你用了自己半條命換回你的真愛哦,你要是還有想換的東西的話,就在心里呼喚我的名字,你可以叫我莫迪斯。我也可以滿足你的愿望喲。”莫迪斯的話語傳入李宗康的耳中,那聲音像是塞壬的歌聲,甜美而富有誘惑性。
李宗康想點點頭,可是他發現自己卻做不了任何事。他不能按自己的意愿操縱自己的身體。他的身體里像是灌了鉛,動不了,也說不了話。
宛若一具只有思想的人偶。
黑暗是恐懼的,更何況是在一望無垠的黑暗的荒漠中,自己卻什么都做不了。那種恐懼,那種由心而生的恐懼,充斥在李宗康的心中。
直到自己不再下沉,直到他感覺自己停了下來。水聲慢慢退去,那聲音像是海潮。在無盡的黑暗的盡頭,有光溫柔的照進來,那光寧靜祥和,溫暖堅定。
宗康,宗康。
一個無限的聲音在呼喚他。
聲音呼喚著他的名字,他從聲音中感受到了焦急,擔憂。
聲音很熟悉,那個身影似乎已經化成了某種不可磨滅的記憶,植入了李宗康的大腦皮層深處。是她,是那個我深深傷害過的女孩。
光在黑暗中炸開,驅散的所有的恐懼。李宗康被光照的閉上雙眼。當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天花板下的是張他朝思暮想的臉。
雨晴。
李宗康想立刻擁抱她,他抱住了她,可是剛剛用力時似乎扯掉了自己手上的什么東西,伴隨了一絲陣痛。可是這都無所謂,他緊緊地抱住了那個女人,仿佛下一秒,她就會如童話里的小美人魚一樣,化為泡沫,消散于陽光之下。
“這位患者請你穩定你的情緒。”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護士見到李宗康的激動的行為,忙跑了過去,調整了儀器。
李宗康環視了四周,白色的床,白色的被子,穿著白大褂的人,一些奇怪的滴答作響的儀器,吊針。空氣中彌漫著酒精和藥水的氣味,有一些刺鼻,讓人感到絲絲的寒意。
醫院。
我為什么會在醫院?
自己的手背上流著血,這是因為剛剛擁抱雨晴時,吊針被外力扯下來留下的傷痕。除此之外,在李宗康的胳膊上裹著紗布。透過紗布可以看到斑斑血跡。李宗康嚇得想要爬起身,可是他發現他不能。
他感覺不到他的腿了。
“我的腿!”李宗康慘叫著,本能的想用自己的手去摸自己的腿。
“先生請你冷靜。”護士忙沖了過來,用手攔住李宗康,想讓他保持冷靜。她不是剛剛入的醫院,她在醫院已經呆了三年了,她照顧過很多被截肢的患者,很多患者在做完手術之后情緒激動很可能會對自身造成二次傷害。
“宗康,你別怕,我在這,我還在這。”雨晴抱住了李宗康,溫暖透著清香。李宗康穩定了情緒。可久久說不出話。
根據醫院的鑒定結果,李宗康的雙腿屬于損毀性碾壓傷,肯定是保不住的,必須截肢,另外雙臂也有一定程度的損傷。醫生告訴李宗康,司法鑒定中心出具的意見書上寫的他是駕車時遭遇貨車撞擊引發事故。由于他已經沒有意識,他的手機上只存有了雨晴一個人的電話號碼,于是在聯系到雨晴,讓雨晴聯系他的家人后,給他做了截肢手術。
李宗康父母離異,他跟了父親,妹妹跟了母親,現在父親母親都去世了,能給他簽字的就只有妹妹。
她是肯定不愿意見自己的,她還巴不得我死呢。當年母親去世前,我都沒去,妹妹肯定也在恨我吧。雨晴,我記得我手機里不止她一個聯系方式,怎么會只聯系到了她呢?李宗康不得而知。
雨晴半弓著腰,把保溫瓶的水倒進了紙杯。她的眼圈變的烏烏的,看樣子是昨夜對她來說,定是個不眠之夜。
“宗康,喝點水吧。”
雨晴遞過來的水散發著熱氣,李宗康看著這杯水,熱淚滑下臉頰。
“雨晴,你不恨我?”
“恨。可是我不會眼睜睜的看你死。你現在這個樣子,沒人照顧你,你怎么辦?你的那個新情人呢?她為什么不來照顧你。”雨晴說著走到了窗邊,把窗簾用繩子系上。窗外夏蟬鳴鳴,夏意正濃。
“雨晴。”李宗康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無語凝噎。
“我會好好照顧你的。以朋友的關系。你之前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我只希望你可以渡過難關。”雨晴轉了個身,陽光從她的背后射入房間,李宗康看著雨晴,她還是那么美。
幾年前,還在讀大學的李宗康一個人在走夜路,耳畔忽然傳來女生的尖叫,他聞聲過去。當時他也沒多想,就把正在扯女生包的一個中年男人撞倒在地。制服男人以后,問了女生才知道這個男人想要搶劫。
女孩羞澀的看著李宗康,說了謝謝,兩個人一起去公安局做了筆錄。
那一天,他認識了這個女孩,她就是雨晴。
畢業那年,兩個人早已相戀很久,雨晴在成都,做著教育的有關工作。李宗康則在上海,做著管理行業。
兩個人相隔了半個中國。
都說時間可以沖淡一切。卻不知空間也能。兩個人隔了半個中國,兩個人衣食住行都不能做到相互陪伴,他們交流的方式,慢慢的變成了留言。加上工作的繁忙,甚至出現了時差。
早晨發出的消息,中午才能回復。
雨晴作為一個女生,即使是安全感再強大,也終抵不住距離的限制。她也曾經想過她和李宗康今后該何去何從,只是轉身面對愛情,她寧愿讓自己什么都不想。
兩個人最美好的回憶,是一家廉價牛排店。
那年,李宗康去看雨晴,他用自己省吃儉用攢下來的錢買了機票,剛剛落地的他,看見雨晴就把她緊緊抱在懷里。
午餐他們去了一家牛排自助餐店,店里的人很多,雖然是吃西餐,卻也少了幾分浪漫,多了幾分嘈雜。只有讓屋里的裝飾和柔和的燈光把浪漫感拉回來一點點。
那天在店里,李宗康第一次問了雨晴,我們什么時候可以結婚。雨晴的眼睛有一點濕潤,嘴上說著穩定下來,看看能不能在找到在一個城市的工作。可是心里,已經是默認了。李宗康也記得,那時的他,是多么的想娶雨晴,他甚至打算放棄自己的工作,來成都重新開始。
可為什么會漸行漸遠呢?
殘疾了的李宗康,多少年都在想這個問題。他已經給不了雨晴幸福了,現在的他每天吃著低保過日子,雖說每個月雨晴會給他打一筆錢,但他真的不想拖累雨晴了。
雨晴沒有嫁人。已經這么多年了。
那杯咖啡真的換了我半條命嗎?
走到了人生的低谷,驀然回首,才發現,身邊的人最愛自己的人,竟然就是自己朝夕相伴,已經習以為常的那個人。李宗康想起以前看的動畫片《海綿寶寶》里的派大星,有一集傻傻的派大星變的很有智慧了,自己滿腹經綸卻無人分享,舍棄所有的智慧想讓朋友都回到自己的身邊,卻發現自己最好的朋友一直是那個陪他傻陪他鬧的海綿寶寶。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可為什么,人只有在失去了以后,才會想到擁有呢?
莫迪斯在咖啡店玩著自己的新人偶。
“莫迪斯,你好像很喜歡你的新玩具啊。”路笑著問道。
此時的路正在用虹吸咖啡壺泡制藍山咖啡,先是聞了聞咖啡的原香,然后小抿一口,試試原味。路加入了撒從別那里帶來的糖,并用小湯匙攪拌,趁著攪拌的咖啡旋渦,緩緩加入了牛奶,讓油脂浮在咖啡上。奶香四溢的咖啡,是一個美好夜晚的開始。
“這個靈魂很純正哦。”莫迪斯說著,左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圈,花圈的空間像被金剛石切割的玻璃一樣被切開,變成了黑色。
莫迪斯把娃娃放進了黑色的圈圈里。然后拿左手一抹,黑色圈圈便消失了。
莫迪斯很喜歡收藏娃娃。她的每一個娃娃都有自己的故事。
“那個客人后來找過你嗎?”路少有興趣的問。
“找過,你猜猜他最后的愿望是什么?”莫迪斯笑著往上飛,沖出了天花板,又從天花板的上倒著露出一個腦袋。
“他第一個愿望是滿足他的色欲,從色欲中他發現了他可貴的愛情,最后他自我奉獻了?”路慢慢品著咖啡,“你這個小鬼鉆來鉆去,也不累的嗎?”
“我還年輕!活了你那么久才累呢!”被路猜中了的莫迪斯沒好氣的把頭轉向一邊,不再理路。
路笑了笑,自我犧牲啊,又不是我的了。不過,蠻開心的。
李宗康躺在床上。安詳地離開了。莫迪斯浮在他的身旁,記錄著他許下的最后一個愿望。
雨晴啊,你要永遠幸福快樂的活下去啊。
莫迪斯把李宗康的靈魂一分為二,黑色的塞進了她剛剛做好的娃娃里,金色直沖云霄,化為天上的星火。
“好好睡吧,你的愿望,我阿斯蒙蒂斯會幫你實現的。”莫迪斯飛走了,頭也沒有回。
莫迪斯有很多個娃娃,他們,都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