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來第一句，先給自己打個氣...”顧遠哼著熟悉的小曲兒，推開茶館大門。

不出意外今天還是一個客人都沒有，悠閑又愉快的一天。

顧遠拎著菜籃子去兩條街外的農(nóng)貿(mào)市場。

天空是瓷白的，邊緣暈著橘色彩霞，此時不過是五點半。

細柳街上只有三五個步履蹣跚的老人，跟顧遠的打扮相似，都是去逛菜市場的。

空氣清甜宜人，涼氣沁肺。

顧遠走進農(nóng)貿(mào)市場，一股熱騰騰的煙火氣迎面而來。

叫賣的大媽，討價的阿姨，推小車慢慢溜達的老頭。家禽的血氣，青菜的淡香，熱饅頭的水汽，以及吆喝聲、剁肉聲、運貨小車司機大吼“讓一讓讓一讓”聲。

顧遠挑著最新鮮的蔬菜，不時要翻動一下菜藍——有些上面是好菜，下面是剩菜。

“張哥，今天的菜不新鮮啊。”顧遠翻了翻茼蒿，沒有以前新鮮，價格反而更貴了。

攤主張哥沒有反駁，苦笑道：“整個市場都這樣，今天貨車不讓進城。”

顧遠道：“哦？為什么？”

“我聽別人說好像跟評文明城市有關(guān)，上邊來檢查組了。”張哥咂摸一下嘴，“要我說啊，就是形式主義，老百姓....”

顧遠過濾掉那些宣泄情緒的話，挑了一把茼蒿，“有道理，稱稱這些。”

“是吧，我就是看不慣。”張哥接過菜稱了一下，“二塊七。”

顧遠掏出三塊錢，“再來一頭蒜，湊個整。”

“好嘞。”

顧遠前世是北方人，買菜都是按斤稱。第一次在江城學著別人的樣子買菜時，心里還有些不安，生怕被人罵，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自如的買一把菜，一頭蒜了。

走出菜市場，顧遠才注意到與前幾天的不同，市場門口沒有了堆積成小山的爛菜葉，地面似乎也被洗刷過一遍。

回到茶館，顧遠吃了一碗云吞面，然后坐在窗邊無所事事的看書，很是悠閑。

待到大約八點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是熊家飛。

“熊叔，怎么了？”

“我沒什么大事，就是跟你說一下兩天的票房。”

熊柔柔昨天說過這事，顧遠有了心理準備，“成績不太理想？”

“第一天二十萬，第二天三十五萬，按照這個趨勢，這周應(yīng)該能回本。”熊家飛語氣很遺憾，“可惜了，院線那邊只給咱們一周的時間，不然還能掙點。”

文藝片沒有票房，這是行業(yè)共識。所以院線很少給文藝片機會，導致大把的文藝片拍出來卻無法上映。熊家飛搭人情才求來一周的排期。

顧遠不以為意：“盡人事聽天命，熊叔放寬心，這部不行，咱還有下一部不是？”

熊家飛爽朗大笑，笑罵道：“不是你小子投資，你說的倒是痛快。

.....

江城市政府門口的氣氛很是壓抑，一排西裝革履的官員眺望著遠處街道，神情嚴肅。

王局掏出紙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這次接待檢查組由他負責。江城已經(jīng)連續(xù)三年都被評委國家精神文明城市，基礎(chǔ)建設(shè)極其完善。王局理應(yīng)風輕云淡，談笑著拿下精神文明。

可是王局此時心里一陣兵荒馬亂。

因為從帝都來的人不光有檢查組，還有一位退休老干部。

這一條消息讓王局感到十分棘手。動腳趾頭想一想，跟鄉(xiāng)鎮(zhèn)干部一起來江城的人，頂多是廁所所長，因為上限擺在那里。但是能跟隨帝都檢查組的人...你猜不到他的上限在哪。

王局當然沒有坐以待斃，從得到消息的那天起，他便把江城走出去的大佬都查一遍，科室沒有任何收獲。

“小張，他們到哪了？”王局看向身旁的秘書。

秘書小張看看手機，說道：“剛拐進市府大路。”

王局點了點頭，板直身子，模樣很是嚴肅。

心里默數(shù)了兩分鐘，王局余光瞥見熟悉的政府轎車向這邊駛來，身子不由得更加挺直。

四輛黑色轎車緩緩停下來，王局健步走去。

“崔主任，好久不見...哈哈哈...張?zhí)幧眢w真好，這么精神，飛機上休息的怎么樣？”王局輕車架熟的與檢查組寒暄著，然后對崔主任使了個眼色，崔主任笑著點點頭。

王局吃了一顆定心丸，這個小動作代表沒出現(xiàn)什么問題。

一個雙鬢霜白的老人從最后一輛汽車上走下來，打量著周圍環(huán)境，老人身材干瘦，皮膚黑黝黝的，乍一看像是菜農(nóng)，只有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王局故作不經(jīng)意地瞥一眼，登時汗毛聳立，雙眼瞪得好似銅鈴。

竟然是這一位！

李老看了過來，擺擺手：“你們忙，把我當成旁觀的路人就行。”

王局苦笑著點頭，心說路人可進不去政府大樓。

一行人來到會議室，檢查組開始抽查文件合同，幾個秘書模樣的人進進出出，把文件拿進來。

王局緊張的調(diào)度著工作人員，還要時刻觀察檢查組的臉色，一刻都不得空閑。他和檢查組熟歸熟，但是其他城市的領(lǐng)導跟檢查組的關(guān)系也很不錯，所以說文明城市的評定還是落在實處，憑真本事。人情關(guān)系只是敲下釘子的最后一錘。

秘書小張走過來耳語幾句，王局驚道：“現(xiàn)場這么多人，就沒人看見？”

小張苦笑道：“那位身份太高，大家都繃著一根神經(jīng)，沒人敢回頭看。”

王局深吸一口氣，說道：“估計李老四處轉(zhuǎn)轉(zhuǎn)了。你去各部門通知一下，別在這個關(guān)頭找麻煩—對了，別用手機，你一個科室一個科室去說，機靈著點。”

小張點點頭，快步去傳達通知。

王局還未思索，見一位檢查組人員皺起眉頭，連忙上前笑道：“老馬，缺文件了？”

........

“殺你大龍！”梅錚落下黑子，瑯然大笑，神情興奮。

“唉。”顧遠一走神兒的功夫，就被梅老找到破綻了，“我認輸。”

梅錚笑道：“說好的賭注呢？”

兩人下棋前添了一點彩頭，梅錚輸了，便托人情幫《茶館》延期；若是顧遠輸了，就送梅錚一首詩。

“想要什么樣的詩？”顧遠認賭服輸。

“跟《斷章》一個級別的。”梅錚揶揄地眨了眨眼睛。

《斷章》可是地球現(xiàn)代詩中最為精彩的一小撮之一，這個要求可謂太難了。

顧遠沉吟兩秒，道：“對聯(lián)可行？”

“行。”梅錚點點頭。

顧遠沉聲道：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guān)終屬楚。”

“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好！”

“好！”

兩道蒼老雄渾的喝聲陡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