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來生，要做一棵樹，站成永恒，沒有悲歡的姿勢。一半在塵土里安詳，一半在風里飛揚，一半灑落陰涼，一半沐浴陽光。非常沉默，非常驕傲，從不依靠，從不……”

“好，停了！洛迦犴，說多少次了！給我精神點！你怎么一點兒年輕人該有的精氣神都沒有呢！”

“哦，好的，老師。”

洛迦犴坐回位置，默默地合上了書本。然而這本書并不是語文書，而是一本詩集。上面有一句話被標紅——

你沒有如期歸來，這正是離別的意義。

他頂著死魚眼趴在了課桌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

今年他19歲，在一年前才當上一名殺手，又是在那不久前遇到了自己第一位搭檔——若黯。

十二年前的一場火災令他只剩下孤身一人。一位遠房到不能再遠房的遠房親戚將他領養。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然而洛迦犴孑然一身，無色也無財，自然無所畏懼。一個人的價值要是被硬生生壓榨的話，他的價值最起碼都能值百萬甚至更高。一年前，這位親戚終于露出了丑惡嘴臉。雖然洛迦犴一早就有所察覺，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然而既然你不仁，也別怪我不義。毫無疑問地，他死了。然而也是那件事之后，洛迦犴也被迫加入殺手工會。

這時，一名長發女子從課室外路過。她的身影不算靚麗，只是屬于比較吸引眼球，不過吸引完過后又感覺平平無奇、

淪為路人的類型。

見此，洛迦犴撇了撇嘴，起身出去。他沒有跟在她背后，而是從另一邊繞到了天臺。若黯，已經等候多時了。

“什么事？”

若黯冷冷道：“我說過不須要有過多言語。”

她看著依舊吊兒郎當的洛迦犴，無奈地嘆了口氣。

“今晚十點，昌宇縣的無人區森林外集合。我們的目標是殺掉里面的廠長。這個人……”

“好了好了，只要告訴我在哪、殺誰就行了。”

“……要是不見你，我就自己進去。”

“安了安了~”

說完，若黯先離開了。

明明這個女孩在三年前還不是這樣的，可自從那件欺凌事件以后就開始變得越來越冷漠了起來。洛迦犴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做錯，他似乎引導了一個……錯誤的方向給她。

“不想被欺負，那就變得更強吧。”

這是洛迦犴當時對她說的。

他撓了撓頭，只好回到課室，繼續水著這剩下的高三一年。

…

一下課，洛迦犴便悠哉悠哉地坐上了公交。隨意地兜了幾圈后，便轉地鐵來到了昌宇縣。

昌宇縣明面上秩序很好，但其實暗底下黑吃黑，白吃白，黑白兩通的現象層出不窮。而這次的目標也是一樣的，無非就兩個理由。第一，他自己是位高權重，得罪了別人，二則是他自己得罪了什么高官達貴。反正殺手的工作只是殺人，不為他做了什么，或者他做得有沒有錯。

一連路過幾個貧民區的街頭，洛迦犴心中絲毫不動。不過他已經大概知道了這次的目標為什么會被暗殺。

看了看時間，現在是晚上八點二十六，離十點還有一小時三十四分。

簡單地吃了碗面，便走到了工廠外圍，繞著工廠走了一圈。里面有一座充滿現代化氣息的高樓。不過所謂的“高”也是相對的。在這里樓高平均不到四米，并且空間十分廣闊的地方，要找一棟十米左右的大樓是再簡單不過了。

樓上有一個亮燈，具情報，廠長就在最上面。看到了還有不少工人在工作，洛迦犴便斷絕了炸樓的想法。

“哦？”他發現了一個可以進出的地方。那是一個寬五十公分高卻十公分都不到的小洞。這種洞只需再往下挖就足夠一個人進入了。

本來想著自己進去先把任務完成了，誰知道有幾束聚光燈照了過來，掃過了洛迦犴剛挖好的小洞。

“看來守備意識還是有的嘛。”

猶豫了半秒，便轉身離去。

…

“喲，來的真慢啊。”

若黯在暗處走了出來。

“準時就行。”

洛迦犴隱蔽地搖了搖頭。

“出發吧。”

“是是是……”

兩人并肩走在暗處。洛迦犴將自己的發現說給了若黯。然而若黯也只是“哦”了一聲。好在搭檔了一年，洛迦犴也早已習慣了她的性格——要切開的話，她肯定是冰塊做的。

在他印象中，這個女人好像沒笑過。

就在短短十分鐘內，兩人已經到達了高樓樓下。有兩種方案：一是內部攻入，二是爬上去。燈光是從樓頂照下，因此不能照到正在爬樓的人。

“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上去？”

“或許你可以在里面吸引一下注意力。”

“好吧……”

就這樣，兩人“默契”地選擇了爬樓。

爬上去的時候，廠長還躺在安樂椅上，看著監控。若黯快速的將匕首插入了他的喉嚨，然后用廠長的衣服抹去擦去留在匕首上的血跡。

“走了。”

“等等！”

若黯不解地轉過頭來，看到的是一副認真的表情……三年前，他也是這個表情。現在，也是這樣。

“果然，我們中計了。”

監控里，許多黑衣人正包圍著過來。很明顯，這廠長就是個誘餌！

洛迦犴不由分說地拉著若黯的手，沖向電梯。這座大樓的是獨立電源，這是洛迦犴一早就發現了的，因此不用害怕大樓里會停電。圍繞著大樓，在較為封閉的地方一對多其實是一種很好地選擇。不過敵人很多，這種做法其實就是慢性自殺。

下樓后，洛迦犴也不管什么監控了，直接朝著最近的外墻逃去。

“放，放手。”“哦，抱歉……”

洛迦犴把手松開。

若黯也騰出一只手來使用暗器。每一個舉槍瞄準的人都在下一秒沒有了生氣。

飛躍過外墻，洛迦犴下了個命令。

“我們分開跑！”

這時，洛迦犴沒有注意到若黯的表情，便往左面開溜了。

若黯知道，這一次他們肯定是插翅難飛。因為對方必然做出了完全的準備。

她笑了，但一瞬間又變回冰冷，讓人不知道那個才是真實的她。

“希望，你能記住我……”

風中殘留著這句話，而她卻又退回了外墻。

…

“奇怪，怎么這么多人都被撤回了？”

剛殺完第九個人的洛迦犴心中浮現出一個不妙的想法。此念一出，飛身往回跑去。

…

大樓里，若黯身上的暗器已經全數用完了。粗略一數，剩下的敵人還有一百來個。她無疑已經是困獸之斗了。

突然，外面的槍聲突然繁雜了起來。

“怎么回事？難道……”

她急忙來到窗邊，看到了洛迦犴在一個掩體后面向她比了個大拇指。她瞬間會意。

她趁著槍聲打破了幾塊玻璃。

玻璃，也是暗器！

洛迦犴憑借著超直感在槍林彈雨中進退自如。若黯這在大樓里使用暗器將對手個個打殘擊斃。

對方怵了。

在接近兩個小時的戰斗后，對方退了。

洛迦犴在之前集合的地方等到了遲來的若黯。

“真慢啊。”

“……能到，就行。”

洛迦犴“噗呲”一聲笑了。若黯也跟著笑了起來。見次，洛迦犴的笑意更甚，心想今天可以做個紀念。

然而，下一秒，他的表情定在原地。

他能清楚的感受到，一桿槍正在瞄準著他，要是他不躲得話，下一秒就會洞穿他的肺部。然而他要是躲開了，子彈洞穿的……就是若黯了。

他是這么想，卻下意識的往旁邊躲了躲，但聽到子彈出膛的時候，才打算轉用右臂擋下這顆子彈。然而他知道，自己的這一份猶豫，導致了這顆子彈必然會落在他的胸脯上。

“小心！”

噗！

洛迦犴腦袋空白，時間似乎趨于靜止。

他甚至能看到子彈在一點一點地沒入了若黯的胸膛，血液正一點一點地往外噴出，而她的生命之花正一點一點地凋零枯萎。

遠處傳來了拍手的聲音，出來了四個人。

“不錯不錯，不愧是王牌搭檔！沒想到最后還是要我來解決你們！”

“就是你們吧。”

洛迦犴雙眼混濁，一點猩紅自眼白發散了出來。

“呵，看來你的腦子似乎不太……”

黑衣頭目還未說完，他的眉心已經插住了一根樹枝。沒有人知道一根樹枝是怎么插進眉心的。

“呵呵，來嘗試一下，我的怒火吧！”

他發誓，他是平生第一次那么憤怒！

那四個人死去不過是用了十幾秒。

他跌坐在了若黯面前，他已是渾身浴血。

“為什么要回去？為什么……要幫我擋槍？”

“咳咳……”

“若……黯？你沒事！？”

洛迦犴大喜過望，只要不死，一切好說。

“哈，哈哈……你也會糊涂啊……”若黯艱難地憋出一個凄美的笑容。“心臟、、左心房被擊穿，流血、、呃~過多……”

洛迦犴皺了皺眉：“別說話了，我送你去醫院！”

他剛想將若黯抱起來，就被制止了。

“別！咳咳……我時間不多了，想、、想活久一點……”

洛迦犴沒有動作。

“你，咳咳~你不會連你搭檔的這個要求都做不到吧……”

他顫抖著身子，將若黯放下。

“嘻嘻~洛迦犴，我果然還是討厭你啊……”

這個聲音！讓洛迦犴想起了四年前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少女略帶俏皮的笑聲。那時候的她還是那樣的活潑，那樣的天真……

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若……”

若黯用白皙卻又布滿老繭的手指按住了洛迦犴的嘴唇。

“對，對不起~我……”最后的聲音，洛迦犴永遠都聽不見了。但是那個口型，洛迦犴發誓記住了一輩子。

…

“如果有來生，要做一棵樹，站成永恒，沒有悲歡的姿勢。一半在塵土里安詳，一半在風里飛揚，一半灑落陰涼，一半沐浴陽光。非常沉默，非常驕傲，從不依靠，從不尋找。”

“……坐下吧！”

“好的，老師。”

洛迦犴坐回了位置。

時間還在流逝，昨夜世上少了一個人，可能誰都沒有沒有察覺得到。

他合上書本，上面標紅了一句話——

人生常有的一種失落是，你原以為能夠永恒的東西，在你的眼里慢慢被磨蝕，而你也從最初的無能為力變得無動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