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大師兄說得對，此地不宜久留。”牽馬而歸的沙和尚在聽聞大師兄和二師兄言語后也是憂心忡忡。

此行西來，一路妖魔鬼怪向來都是單打獨斗，此前可不曾見過類似大觀山這種動輒數十大妖出沒，而且明顯，那個未曾顯出真身的所謂真主，更是大有來頭。

倒不是怕了，只是能少些是非，終究有利。

再者，他們徒弟幾個本領超凡，打不過還能跑，可師傅一介肉體凡胎，想跑都跑不了哦。真正群戰之時，即便以大師兄神通，也不敢確保師傅安然無恙。

畢竟妖魔從來詭詐，手段歷來層出多變，防不勝防。

白凈和尚稍微猶豫便點頭應允，說到底在降妖除魔的事情上，自己的大徒弟判斷從來無錯。只是，他抬頭望向獨蹲屋前，正在地面上用樹枝寫著新學文字的執玄，有些難以啟齒。

“悟空，容為師與主人家告別。”白凈和尚嘆了口氣，終究是拜佛取經要緊，主次需分明。

孫悟空拍了二師弟豬妖悟能的肩頭一下，仰頭一頓示意他和三師弟悟凈一起去收拾行囊，“師傅，這小倌兒倒是好學，可惜，生在這西天之地，若是在東土，必然又是一顆讀書人的好苗子啊。”

白凈和尚微微點頭，不再優柔，梳理一下兩鬢帽垂飄帶，迎著陽光，隱約可見飄帶上時隱時現的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彌、吽。

此寓蓮花寶，佛賜一切知。

屋前木凳上，蹲坐著正在埋頭練字的執玄，“圣僧果然是圣僧，博學多才通古論今，佛法無邊呀。”

才半日功夫，他就新識得了三十多字，著實可喜可賀。

再三日后，自己所識字數必然破二百之數，屆時雖然依舊不能通觀腦中書籍內容全貌，但至少可以磕磕絆絆了解一些。

如此想去，執玄習字用心更甚。

圣僧此前借用過人族某位大能的一句話，執玄深以為然：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

人言讀書苦，我覺苦中樂。

如此苦難，多多益善。

“施主，這些字可都記下了？”白凈和尚靠近執玄身后，看著他在地上每一筆一劃都刻寫的極為認真，心里既慰亦憾。

執玄聞聲抬頭，歡喜起身，“圣僧，都記得了。您還要再教我習字嗎？茅屋必虔誠學習。”

茅屋是執玄自取的字，此前見路過人族都有表字，他雖不知如何取字，有何限制，更不知取字意義。只知道凡人類大多有表字，如此便足以。

最初，他擇選了茅屋，木樁，莊稼，禾苗，清水，夜游等多個表字，后來從中選出了茅屋為字。

山里人，沒文化，執玄也不知道自取的字好不好。

反正除了自己，別的也沒誰會在乎。

“茅屋？此字甚好。詞出春秋左傳，清廟茅屋。又有茅屋采椽，是以貴儉。此字不俗，甚好。”白凈和尚接著說道：“施主，貧僧是來告別的。”

原本欣喜于得知自己取字不差的執玄瞬間愣了一下。“圣僧可是嫌棄陋室清粥？莫急，蒸魚一會就好。”

屋前陋臺，有魚香飄逸，聞之怡然。

白凈和尚微笑搖頭，“施主，出家人不食酒肉，蒸魚雖好，然佛法更好，不可破戒，不可。”

執玄有些急了，和白凈和尚相處這一夜半日，他大致了解這是一位真圣僧。雖然法力可能并不如何，但為人處世之道，皆以佛門清規自束，從無半分違心和做作。

心里感激是真，不想他走更是真。

眼瞅著希望近在，你真走了，何年何月我才能識滿那書中文字？

“圣僧，您就再挽留一日唄，不管如何，臨走前也得準備些干糧，我這就去給你們準備。”

“施主，貧僧去意已定。您就莫要再忙活了，已經叨擾一日，不勝感激，怎能再叨擾您，不妥不妥。”白凈和尚堅持要走，執玄無奈，眼見其徒弟幾個已然收拾好了行囊，整裝待發，只得心中苦悶面上遺憾。

“圣僧前行安泰，若是有緣，歸來之時還請再來陋室一住，必掃榻以待。”執玄握住白凈和尚的手，依依不舍。

“師傅，有人來了。”有些不耐煩的猴妖孫悟空遠遠瞧見一行粗壯披甲持斧大漢騎馬而近，頓時雙眼一瞇。

執玄一愣，抬頭一瞧，頓時輕呼道：“他們是漁山大盜，竊據漁山多年，哪里有山雨他們就去哪，比神仙算的都準。”

頃刻間，執玄心中驟喜。

漁山大盜來此，必然是為盜取山雨而來，如此看來，不大功夫，天上必有大雨傾盆。

如此，白凈和尚就可以暫留不走了。

老天保佑啊。

“啥？小倌兒你莫誑俺老豬，活了這么久，還沒見過這般強盜，他們所來為何？”豬妖悟能有些好奇。

執玄頓時回到：“漁山大盜盜山雨，附近山頭都知道。”

“盜山雨？山雨如何盜？”白凈和尚也有了幾分好奇。

執玄見白凈和尚有了興趣，頓時高興說道：“我也是聽聞，傳言這群漁山大盜是一名海妖與一位妖女茍合而生，十二之數，生來有感知云雨動向的天賦。因傳承于海妖，故而以食水為生。山中清流水甜，他們食之無味。故而專盜山雨進食，好像還有助于增進他們的修為。”

師徒幾位紛紛有些驚奇。

世間之大，果然無奇不有。

說話間，恰好十二之數的大盜已騎馬而至。

“小茅屋，他們是誰？”為首的大盜最是壯碩，其力最大，手中持著的巨斧都快趕上執玄大小了。

執玄忙賠笑回到：“回漁山主，這些都是茅屋結交的東土朋友。”

“東土？”十二大盜相互對視一眼后紛紛搖頭表示不知。

自出生起，他們就被父母以神通施法禁錮在漁山方圓千里內，從未離開過，更不知外面世界如何。

“東土在何處？”被執玄稱為漁山主的為首大盜低頭瞧著白凈和尚，“比之我西天十萬大山，縱橫數百萬里如何？”

白凈和尚雙手合十，猴妖孫悟空卻眼睛瞇縫一緊。

“西天以東皆東土，貧僧一行從東土大唐而來，路過此地，這就要離開了。”

好奇歸好奇，能不沾染因果自然最好。

“大哥，山雨來了。”漁山主大盜身后的一名大盜仰天高呼了一聲。

十二大盜頓時策馬奔走，朝著大觀山方向奔去，速度極快，眨眼便消逝無蹤。

頃刻之后，有大雨傾盆而降，籠罩了整個大觀山及其左右。

可惜，山雨雖來，可白凈和尚一行卻堅持要走。

“臨別無以為報，這本《說文解字》贈予施主，望施主勤學苦讀，望人族于西天昌盛。”

手握《說文解字》，執玄看著白凈和尚一行消失于雨幕之中，感激不盡。

期望再見。

遠處大觀山腳，十二大盜于潑天雨幕中搖身一變現了原型，個個如泛海虎鯨，體大如丘，大嘴如殿，仰天張嘴，一吸便是千斤雨水入口。

蔚為壯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