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烏云滾滾，原本當空皎潔了一個月多的月亮再次被遮蔽不見蹤影。天際不時有悶雷乍響，閃電咔嚓不斷，不多時便有大雨磅礴而下，雨幕之厚重為執玄生平僅見。

黃豆般大小的雨滴接連不斷砸在自家茅屋上，讓執玄揪心不已。

每逢夏秋大雨時節，茅屋都會漏雨，如何修葺都比不上山上洞府和東土磚石筑屋。

以往，他都會在雨勢極大時將家里有用的東西轉移到地道里暫存，不過今夜大雨來得突然，隔壁文宣茅屋小書院里又有很多書，執玄估計自己今夜就別想睡覺了。

“轟隆！”

“咔嚓！”

雷電愈演愈烈，天際仿佛有龍爭虎斗，雨師雷公角斗。執玄顧不得先歸整自家的破罐爛鐵，這些東西遠沒有李繕老先生從東土大不易帶來的書籍重要。

“哐當！”

云雨不歇，山風又來，門窗被大風吹動，哐當作響。

執玄穿上蓑衣，頭戴草笠，一次數十本書從隔壁抱出，再跑到自己屋中，從自己床底下的地道口躍入地下，將書藏在數十步外的地道地窖內，再反身回來，如此往返。

如螞蟻搬家，蜜蜂采蜜，孜孜不倦，往來反復。

天際半空，此地行云布雨執法使黑蛟敖埜此刻正心驚膽顫，“難道又要像十六年前那次，不把月亮遮蔽不罷手？”

作為臥虎真主座下，敖埜有幸聽聞過一些秘聞。

自人族興起，妖族被迫離開東土固守西方。至今數百年間，妖族最高層的雙尊四御，屢次布局阻擋人類西進，而東土人族同樣不肯放棄一舉教化西方時機，兩方高層你來我往，斗法從未停止。

總體而言，東土人族目前小勝，勢力范圍已跨越兩界山往西擴展了數千里之地。

于廣袤西天而言，數千里之地不過九牛一毛，可就為了這九牛一毛之地的爭奪鎮守，成千上萬大妖和人族高手在此殉命。

山下凡物只見山上風光，卻從不知山上斗爭之激烈。

敖埜曾參加過兩界山爭奪戰，戰況之慘烈讓它這只蛟龍都為之震驚莫名，它親眼所見一頭遠比它本體要龐大粗壯許多倍的大蛟在換氣吐珠之際被一位人族大能者一劍斬斷龍頭。

龍血濺射五百里遙！

炙灼大山三十座！

在當時，敖埜只能算是炮灰，即便如今，它的實力也遠不比那頭大蛟。

東土西方數次于兩界山大戰，死傷無數。

再后來，不知因何，大戰暫停，雙方卻開始爭奪起了天上月亮。

妖族據守的月亮烏云滾滾，地煞盤踞。而東土卻偏要誅殺他們，教化月亮，以觀西天天有多高，水有多深，山有幾何。

兩方在天外月亮之上廝殺了十六年之久。

月余前，有傳言東土人類終于占領了月亮，才有夜出皎月。

今晚，月亮再次被烏云遮蔽，想來，是妖族反攻占了上風。

敖埜拉回思緒，這種程度的兩方世界之戰，它這只小小蛟龍連參戰的資格都沒有。最多只能默默祈禱，愿妖族大勝，地煞大勝，月亮永歸妖族所有。

“云來！雨來！”

敖埜施展神通，行云布雨，為天外天月亮之上的妖族遙遙助威。

————

遠在大觀山兩千多里之外的一處廢棄洞窟里，金毛猴妖孫悟空此刻正站在洞口望天不語，在它身后，白凈和尚正捻珠不停，口中不斷誦念法華經文。

“捶鐘告四方。誰有大法者...

普為鑄眾生。勤求于大法...

遂致得成佛。今顧為吾說。”

和尚念完經文，不再捻珠，猴妖孫悟空才開口說道：“當年俺老孫被釋迦舍五指為山也要鎮壓，遂使東土萬妖無主。五百年間才全部將它們或是收服為坐騎或是驅逐至西方。師傅，此仇不共戴天啊！

若不是這頭上金箍，心中又有恩師菩提老祖親手設下的九重心鎖，俺老孫說什么也不會隨你西來。”

扛上老伙計，打破靈山才是它該有的行為啊！

白凈和尚喟嘆一聲，再次低頭捻珠，依舊誦的是法華經。

平日里最是活躍的豬妖悟能此刻也緘口不言。

猴哥憂傷之時，他還是不要說話的好，不然一棒子砸來，找誰說理去。

于孫悟空心間，上有五指為山，下有靈臺方寸九重塔，將其體內逆天七彩靈珠死死禁錮不得動彈絲毫。

“師傅，釋迦，總有一天，俺老孫會掙脫了枷鎖，打上靈山去。”

東土六祖三教，西方雙尊四御，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還是自家花果山上最瀟灑。

只是不知，俺老孫的猴子猴孫們還剩幾何，是否還認俺老孫為大王。

————

大觀山下，忙活了一個時辰的執玄終于將所有書籍和自家的一些怕淋怕雨易發霉的家伙什都轉到了地窟里。

將拘妖魚簍系在腰間，執玄坐在屋內桌前，遙看黑暗天空。

拘妖魚簍是他前幾日為魚簍取的名字，不大氣，卻很實際。

“也不知這雷雨要下到何時。”

風大雨大雷響，電閃雷鳴不止，執玄愁苦看著房頂滴水就快成柱了，很是憂愁。

茅屋本就簡陋，勉強遮風擋雨，被這磅礴大雨大風澆灌，已經搖搖欲倒，最無奈的是屋后已經八成熟的麥子，也不知過了今夜會不會都被吹倒在地。

“愁啊愁，愁到白了頭。”

不知不覺，倦意困頓終究睡去的執玄再次一閃而逝到了溪畔木樁之上。

溪水暴漲的山腳溪流中有大魚從上游游曳而下，拳頭大小的魚眼瞧見了正在溪畔不遠處木樁上酣睡的人類，頓時生出讒意。

以法馭水，從暴漲了數倍不止的溪水中分流而出，直朝執玄游去。

大嘴已然張開，卻被那人類少年腰間所系的魚簍震懾，瞬間退卻。

“不可能！他怎么會有上古拘龍魚簍？那可是天下水族克星！”大魚慌張逆流而上，一只可拘龍收蛟的上古魚簍實在太過重要，由不得它不逆流返回。

它要將此信息告知于八百里外的自家老祖。

一只掌控著一條大江的兩千歲龍魚。

若是老祖得了這魚簍，必然實力暴漲，定然可以力壓山上群妖。大魚可是很清楚，成為真主一直都是自己老祖的夙愿。

而要成為真主，必須要殺死至少三位東土人族大能者才行！

而參加守月戰爭，是最有希望達成此愿的途徑之一。

“活該老祖得償所愿，沒想到，這人類少年居然有此寶物。”大魚興奮魚躍，歡快逆流。

“敕！”一道老邁梵音在大魚耳畔乍響。

頃刻間，大魚化為石塊沉于溪底，與泥土為伍。

若是孫悟空在此，必然會知曉，這個聲音和此前那夜他所遇到的老道出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