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歆抱著小白，弓背盤坐在蒲團上，看著面前兩棵梧桐樹梢的葉子隨風裟裟舞動，小嘴癟癟雙眼無神，像是在神游物外。

瑤琴提著一桶剛從院里古井打上來的清水，手持木瓢，大大咧咧的往種滿的蘭花和無名小草潑水，潑著潑著似乎是嫌慢，直接倒提著木桶往上一淋，算是完成了今天的作業。

把空木桶丟回古井邊，瑤琴拍拍手挨著陳歆坐下來，側目問道：“怎么了這是，是真覺得那姑娘能搶走秦王殿下，還是單純的眼里容不下沙子？”

陳歆沒有搭話，這幾天體內氣機一直都不穩定，她按著九爺的意思時常往這里竄，讓面前的女子幫她捋順氣息。這一來二去的，二人算是混熟了，都大致明白了對方的脾氣。瑤琴覺得這總是被九爺激的氣鼓鼓的小妮子心性不錯，愿意和她親近。陳歆則對其總是拿出一副長輩教訓晚輩的姿態很抵觸，不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也只好逆來順受。

許是被九爺放開了權限的緣故，瑤琴的心情很不錯，見對方沒理自己，也不在意：“我教你的那些吐納法門可不是免費的，這樣，以后這院子里的草木就由你來打理了，都是些好養活的俗物，平時也不用注意什么，記得澆水就好，你覺得怎么樣？”

“嗯。”陳歆吭聲應答，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前幾天我和你說的事情，考慮的怎么樣了，做好決定了嗎？”瑤琴招手喚來古琴，繼續以音律引導陳歆體內雜亂的氣機，為她撫平深淵侵蝕帶來的負面情緒。

淡泊如雪的流水曲子輕拂過焦躁的心，陳歆漸漸從陰郁晦澀中脫身，沒再有那種走進死角的感覺，可不開心還是不開心，單靠聽琴音可改變不了。

“為人處世猶如下棋，最忌急躁失智，按理說你不應該有這種問題，可惜對手是有名的國手，一字落定便吃定你了，要是還不敢從棋局之外入手，只會一敗涂地的。”女子苦口婆心勸說道。

“我只會下五子棋，你說的那種棋我不懂。”陳歆放開小白，任其跑向一只飛舞在無名小草間的飛蛾，沒錯，不是蝴蝶。

“你若不會下棋，便只能去做那黑白棋子，身不由己，你很喜歡？”瑤琴瞥了陳歆一眼，繼續道，“不去吃別人，就被別人吃，世間的道理就是這樣的，另外，你還能幫我澆花的日子可不多，真想好了不參一腳？”

口銜飛蛾的小白向撫琴的女子小奔而去，放下飛蛾后，同女子貼臉親昵的樣子，像是在邀功。

“你知道自己在和誰下棋嗎？”看見小白這般討好的模樣，陳歆頓時翻了個大白眼，“你都說了，他是國手，你怎么還敢硬拼？別到時候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很怕他？”以氣撥弦，得閑的左手揉了揉膝下小貓的腦袋，瑤琴暗自笑了笑，問了一個令人難堪的問題。

“你不怕？”陳歆順勢反問一句，倒沒覺得有什么丟臉的。

琴音一滯，瑤琴被問住了，一時間二人角色對調。

“他敢讓我來你這里修心，又怎么會怕陰溝里翻船呢，說不定就安著讓我們自以為能和他博一把，然后入他套的意思，我這個人沒什么志向，能混吃等死就行，最好還能多陪陪他，這樣就滿足啦。”陳歆小手環抱膝蓋，看著于微風中輕輕搖曳的梧桐，剎那間有些失神。

瑤琴似乎不滿意對方的咸魚言論，再起的琴音略微重了些，律調也變得慷慨激昂，帶上了些許廝殺爭伐的意味，只是似乎已經影響不到陳歆的心境了。

深秋的藍天白云和盛夏顯得有些不一樣，風絮不再聒噪，沒有蟬鳴飛燕，沒有如火驕陽，地上枯黃掉落的梧桐樹葉被風吹到腳邊，此時的世界有些凄涼蕭索。

“歆兒——”

一聲輕呼喚醒陳歆的微瞇的雙眼，轉頭看向來人，臉上并無意外的神情。

她起初出走的醋意模樣本就是假裝居多，若真為了一個自己注定比不過，比不了的女子而跟眼前的人兒生氣，那她也不會做出對一切聽之任之的態度了。

“躲這里來，可是心里不舒服了？”沒有空余的蒲團，武景蘊徑直貼身坐在地上，同一旁的瑤琴頷首示意，目光不離陳歆。

“沒有吧，”可人兒小腦袋自然而然的依偎在來人的肩膀上，“其實我都明白的。”

“明白就好，可別被這些朝局里的腌臜事兒壞了自己的好心情，凡事都有我頂著呢，你不用操心。”武景蘊一拍胸口，胸有成竹的氣勢好像即便天塌下來也不怕似的。

“嗯，有你就好。”陳歆不想讓這個借自己肩膀依靠的男子掃興，只是附和著他的話，沒去想那些連他也做不了什么的事情。

“失心案又死了兩個人，兇手沒收手，崔青的意思是有些頭緒了，大概沒多久案子就能告破，怎么樣，到時候想慶祝一下嗎？”武景蘊自己以為找了個還不錯的話題，眉間神采奕奕，像是在邀功。

“跟我說這個干嘛？”陳歆沒給面子，送給直男一個大白眼。

“我以為歆兒你會很關心這件事兒呢，怎么女子變臉都這么快？”武景蘊疑惑的摸摸下巴，有些意外對方的反應。

“都？”陳歆拉起長腔，玩味的盯著那張懵懂臉，很是質疑。

“啊……哈哈……歆兒你看那朵云彩，真美啊……”武景蘊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左手擁住佳人，生硬的帶過話題。

“……”陳歆無奈這廝的話術功夫為什么在自己面前總是這般不堪，小拳拳輕輕捶了一下他的胸口，算作是對其的懲罰，不過看他那得意憨笑的模樣，反倒更像是獎勵了。

“花開花落，云卷云舒，潮來潮去，這世間的風景總是看不完的，多希望能這么一直看下去啊。”秋殤染上男子的心頭，在這個季節里生起幾分對歲月的感慨，乃人之常情。

“一直這么看，不會覺得煩嗎？”陳歆臉頰微微磨裟。

“有你在身邊，怎么會有厭倦的那天呢？”武景蘊側抵住可人兒的小腦袋，周圍滿是粉紅色的氣泡。

“咳咳——”一旁的瑤琴咳嗽出聲，表示自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