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瓶落膊紫薄汗,碎葉城西秋月團。
明敕星馳封寶劍,辭君一夜取樓蘭。
允王回都城,沿途百姓夾道歡迎,童稚皆知允王是皇朝的大英雄,若是好兒郎,參軍從允王。
此次班師回朝的,還有中郎將郭晨。他是郭嫵的堂兄,皇城之中外號“小潘安”。他從軍前,城中多少世家小姐會偷偷溜出門,只為了多看他一眼。他生的俊俏,性格又溫潤如玉,連長公主玉都傾心于他。
在神武門卸了甲,換了裝,一行人徒步入宮見皇帝。
今日城中陽光正好,只是天上終歸不會有兩個太陽。
“微臣參見陛下。”允王面上沒有別的表情,只有一種謙卑,一種除了帝王,天下人都會相信的謙卑。
“允王南征北戰多年,如今回到回到皇城中舟車勞頓,孤特許你多休息幾日。”
“多謝陛下美意,微臣卻之不恭。”
“允王離家多年,不知都城中的生活,可還習慣?”
“天子腳下,自然沒有不習慣的。”
“如此甚好。既然回來了,不如留在都城之中,孤賜你良田美眷,好好……過些舒適安逸的生活。”
“微臣就是個勞碌命……不過都城確實是好地方,微臣……很喜歡。”
兩人皆是笑意盈盈,卻又劍拔弩張。
郭嫵來迎自己堂兄之時,遠遠的望見了允王。心中提醒自己,已經嫁做人婦,心中有一絲動搖,都是有錯。
那年郭嫵十二歲,允王略小郭嫵兩個月。那時少年兒郎,陽光帥氣,棱角分明,胸懷天下,氣吞山河。故而讓都城中那最是知書識禮的佘家小姐都傾心不已。
少女哪里忍得日日學習算計心術的枯苦,偏得她叛逆期又來得早,和母親頂了嘴,自是拿著包袱裹上自己的金銀細軟,想著離家出走。
只是這包袱又重又沉,她平日里又嬌生慣養的,提不得,拎不動,心中又有氣,忽的就委屈的哭了出來。
正好允王被當年太后的兄長領著在京中視察。說是視察,十二歲到底也懂不了什么的,也就是公子云圖個熱鬧新鮮,也能回去在皇帝面前掙個表現。
沿途見一小姑娘穿金戴銀的,比長公主都要打扮的華貴,卻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丑死了。
皇云從馬上翻下,又拿出自己的手絹遞給那姑娘。那姑娘抬頭看了看他,又自己從衣兜中拿出一條手絹,倒是比他的手絹華貴精細些。那姑娘許是哭累了,用手絹搽了搽臉之后,遞給了他一錠金子,糯聲糯氣的說:“我想吃椰汁白玉糕,你能幫我去前面的十三樓坊買過來嗎?剩下的是路費哦!”
公子云笑了笑,應了聲好,便去給她買吃食。悄悄跟在他身后的兩個侍衛其中一個倒是認出了郭嫵手絹上的繡花是贏門的,暗自記了下來,偷偷報給了當年的太后。
公子云買了吃食給她,也還真的收下了郭嫵的“賞錢”。郭嫵吃的慢條斯理,倒是有些優雅。
“丫頭,你不怕我拿著你的錢跑掉嗎?”
“哼,普天之下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會讓你受到懲罰。誰是丫頭?我比你大了不少呢。”
“哈哈哈哈,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呢。”
“哈哈哈哈”郭嫵用裝腔作勢的笑容以表對他的還擊。
“笑笑挺好的。”
“哼,我笑起來不好看,姑子讓我不要笑。”
公子云卻一下子收起了放蕩不羈的態度,他認認真真的說到:“你笑起來好不好看我不知道,但是世人哭起來都很丑。”
大概是那日的陽光正好,像金霧般籠罩在公子云身上,郭嫵見到,他身上有光。
公子云的那句話刻在了郭嫵心中良久,從那以后,她再也沒有哭過。
公子云教會了她不要哭,后來她愛上了會讓她哭的皇權,終究是天意弄人。
公子云那日用郭嫵的賞錢給先太后買了個鐲子,別說是比不上宮里的了,那成色,值不了幾個錢,許是小販看公子云衣衫華麗,故而想訛詐一筆吧。
先太后卻將那鐲子戴到了入殯的那一天。
那時先太后時時刻刻為公子云的將來盤算,知道郭家小姐和公子云有過一面之緣就讓她入宮和公子云玩耍。
郭嫵那時候性子不好,瘋起來又不知輕重的,只是公子云倒是還挺容忍她的。
喜歡上公子云的那日,大概是她想要樹上的玉蘭花,公子云為她上樹折花,那時她從樹下見到了他眼中的星辰大海。
只是神女有心,襄王無意。
后來公子云就去了邊關,兩年后皇上立了太子,又把佘家小姐嫁給了公子云。不到三個月,公子云又復上戰場,臨走之際,帶走了公子婦身邊的洗腳婢女,鶯兒。
聞說那侍妾貌美,公子云以真心待她,倆人花前月下,山盟海誓,只是后來,那女子認為邊塞辛苦,且有更高的高枝可攀,便向鄰國太子自薦枕席,做了養在別院的姬妾。后來鄰國太子即位,那女子卻是再無消息。
此去經年,允王從未納妾。
世間深情……終究不是全都能不被辜負的。
春花秋月應如故,人間白頭難相許。
知道皇云不是太子的時候,郭嫵日夜想著,皇云會不會來帶她私奔呢?又想:那佘家姐姐,人那么好,要是私奔了她怎么辦?
只是不過半日,她就知道,她不該再想著這個男人了,贏門的女兒,是天子的女人;贏門,是天子手上最好的刀。
大概,如果皇權和皇云一同落水,她會先救皇權,再救皇云。若是皇云死了,她就和他一起死。
只可惜,少年兒郎已不再,那陽光般的少年,在他的世界崩塌之時,就再也不在了。
現在的皇云,就是讓他親手獻上自己所愛之人來換取權勢,他也會毫不猶豫的獻上。這世間不如他意,那就讓他親手把這皇朝變成理想中的桃花源!一點點小的犧牲,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為朝云,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