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中，李笑恩的目光一直在肖恩身上。少年現在臉上的笑容，比以往李笑恩看到的都好看。

他眼睛的明亮里有著對未來的篤定——不可撼動的篤定。

“不過，話說回來。對于學業，我也從來沒有松懈過。課余愛好我并沒有很放縱。

我敢在高三里浪費寶貴的時間在這些事情上，不僅因為這些事情可以讓我開心和放松，也因為我對自己還是有一些自制在的。

知道自己把握得了分寸，明確自己要達到怎樣的目標，也明白自己的能力能做到怎樣的程度。我是在這樣的基礎上去判斷可以放任自己幾分。而這幾分對于成績來說，絕對是利大于弊的。”

肖恩說這些話的時候，讓李笑恩很自卑很自卑。也讓她第一次意識到，人與人真正的本質區別是在這些非物質可衡量的認知里的——那種處于同一種境況卻完全不同的思考和反應。

肖恩向她展現了另一種認知方式，這十分沖擊著她的世界觀。

李笑恩苦笑，自己究竟是一種多么愚蠢且蒙昧的動物啊？

她有很多疑惑，她寫下：

【利大于弊？】

那個問號，她寫得很大而且被重重加粗。

“怎么說呢！就是在意識到生活應該是雙重了以后，我就比別人少了很多迷茫和苦惱。因為我不必像其他人一樣去期盼著那個高考的節點快點過去，期盼著快點結束這種痛苦的生活狀態，然后開始所謂‘真正的生活’。

因為對我來說，我的每一天都是‘真正的生活’。以致于我的心態異常好，所以最后高考的成績是超常的，超常得讓我自己都訝異。”

沉默了一會，肖恩轉頭看著笑恩苦笑，“你是不是好奇我為什么會退學？”

李笑恩點頭，隨后又搖頭。她好像有點知道他為什么要退學，只是不是很確定。

“考分太高了。當初報那個學校選那個專業，是父母決定的。純粹就是為了名聲和不浪費考分。”

他是笑著說起這個原因的，那種口氣就好像是在說“我今天在食堂點了一道新菜式，可是不合我的胃口。”

李笑恩明白了。對于她這個沒有很多愛好的書呆子來說，長達12年的蒙頭苦讀就是為了大學的時候可以盡量去做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更何況是有著很多愛好的肖恩呢？

耳機里的歌曲又循環回到最開始聽的那首《Why Nobody Fights》。

這首歌在提問，為什么不去戰斗？

肖恩說，這首歌真正表達的是，沒有人是孤軍奮戰的。

是吧？李笑恩轉頭看肖恩。是的呀！沒有人是孤軍奮戰的。

于是她也開始好奇，好奇肖恩真正的理想是什么？他放棄名校回來重讀，想奮戰的未來是什么？

很好奇很好奇，但是她沒有問。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有一種篤定。篤定不久的某一天，肖恩會告訴她一切的。

而她呢！也會開始努力尋找著自己真正的理想——她想為之奮戰的未來。

李笑恩伸出手，陽光的暖，落在手心里。

女孩好奇，這雙不大的手到底可以伸到多遠的地方？可以抓住些什么？

突然，女孩對于未來就沒有很恐懼了。

她知道，自己的內心有一只溫柔的野獸在蘇醒。那只野獸，雖然可能依舊會疑惑和不安，但它也一定是勇敢且無畏的。因為那是一只知道生活至少應該是雙重的溫柔野獸。

正如那句話——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后來，大學生李笑恩有一次參加詩歌朗誦，當時她選的就是英國詩人西格里夫·薩松的《于我，過去，現在以及未來》。

【In me the tiger sniffs the rose.（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Look in my heart， kind friends， and tremble.（審視我的內心吧，親愛的朋友，你應顫栗。）

Since there your elements assemble.（因為那才是你本來的面目。）】

練習的時候，李笑恩總是重復著這最后三句。

每重復一遍，她就回念一遍當年這個跟她分享一半耳機的少年。

多么幸運！

對于一個女孩子來說，可以在青春的歲月里遇見這樣一個像啟明星般的少年，多么幸運！

少年讓女孩明白，渺小而平凡的我們，如果可以在日常必須的“畫皮”之下，偷一方小小的空間去豢養一只溫柔的野獸。

那么在面對外界的洪流時，可以少一些害怕和疑惑，多幾分勇敢和篤定。

溫柔的野獸，亦剛亦柔，那是一個平凡的人最好的存在姿勢。

這些，是這個“表里不一”的少年告訴木子姑娘的。

少年身體力行地告訴女孩，這個大雜燴的世界，很值得去好好愛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