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淑靈卻怎么也不開口，只在那里嘟嘟囔囔地念：“我不過就回了趟蘭淵海，怎么一回來什么都變了？”

我懷著滿腔疑慮看著陸西棠。

陸西棠卻不看我，倒是顧斂走上來站在我身邊。

天空不知何時開始飄起毛毛雨，顧斂脫下他金色的披風披在我身上，我轉頭望著他，我想我眼里顯而易見的拒絕，他不會看不見。

但是顧斂只是微微一笑道：“你跟輕云是姐妹，便也可算作顧斂的妹妹，兄長照顧妹妹，何有不妥？”

我伸手捏住披風一角，正要將披風拿下來，陸西棠便在一旁冷嘲道：“太子還真是細心呢，龍赤，人家一片真心，你就是收下又怎樣？不過……”陸西棠話鋒一轉，道：“龍族公主向來對旁人的真心不屑一顧，真心對她而言，不過是用來踐踏的，太子這心意，恐怕要付諸流水了……”

陸西棠的話，像一把尖刀猛地扎進我的心臟。

我突然想起那個凡人男子，程玨。

我按住心口，不再去看任何人是眼色。

顧斂似乎察覺到我的異樣，他離得跟我微微近一些，然后伸手將我身上的披風往上提了提，將我包裹得更溫暖。

“陸公子，顧斂之事，不勞您費心，倒是陸公子說話這么尖酸，可真與我炎國市井婦人，不相上下呢！”

顧斂說話原來也可以這么噎人。

陸西棠冷哼一聲。

蘭淑靈靈動的眼神在我們三人之間來回轉了幾轉，終究什么也沒說。

夜色愈深。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雨好像越來越大了，我們的衣服都被淋濕，蘭淑靈已經很不耐煩，她焦躁地來回踱步，嘴里嘰嘰喳喳不知在念些什么。

顧斂倒是很安靜地陪我站著，不時伸手擦拭我頭上的水汽。

陸西棠靠著一棵樹，他閉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殺的！”蘭淑靈終于還是受不了了，她大聲罵道：“陸西棠，石慕謙到底怎么回事？來不來啊？不就是個小小地將，架子這么大的么？”

蘭淑靈的話極端無禮，就在她話音剛一落下，我便看見她身后升起濃重的黑煙。

黑煙，是地底下人出現的標志。

而黑煙越濃，證明出現那人的功力地位越非同一般。

濃煙漸散，出現一張剛毅瀟灑的臉。

正是石慕謙。

“哦？小小地將么？”石慕謙看著蘭淑靈，語氣里聽不出喜怒。

蘭淑靈做出一副雄赳赳的模樣昂首挺胸朝他道：“對，本小姐說的，怎樣？”

但就在蘭淑靈的話一落下，我便看見蘭淑靈的身子竟然開始往空中上升。

再一看蘭淑靈，她正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脖頸，一張臉色剎那間變得青紫。

而石慕謙，卻連動也未曾動一下。

我倏地站出來。

石慕謙隨著我的動作，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之色。

他幾乎微不可見地，看了一眼陸西棠，但是很快，他又不動聲色地望著我。

“石慕謙！”我厲喝道：“放開她！”

石慕謙玩味地望著我：“哦？你是何人？”

“哼！”冷笑么，誰不會？我道：“何必明知故問？”

“明知故問？”石慕謙道：“從未見過之人，何來明知故問一說？”

我冷眼盯著他，不想跟他廢話。

一揮手，身上的披風滑下，我將后背的阿寶取下來。

大雨里，我席地而坐。

揚手，調弦。

我雖還不懂如何控制阿寶，但我已知，阿寶，是可以隨著我的意念而動的。

琴弦已調好，我抬起手，將手指放入口中。

我的血，是阿寶最好的催動。

我看見顧斂神色一動。

陸西棠亦睜開了眼睛。

我從陸西棠的眼中看出一種濃得化不開的冷漠。他望著我，那眼神簡直深惡痛絕。

我的心驀地一痛。

我垂下眼，不再看他。

“赤兒，不過一件小事，用不著這么嚴陣以待。”我正要咬破手指，卻突然聽得顧斂溫潤的聲音。

赤兒？

多久沒有人叫過我這個名字？

最先是娘親，后來是程玨，只有這兩個人，會這么叫我……

可是娘親死了，灰飛煙滅，四界都再找尋不到她的氣息，而程玨，亦已死在多年前那場惡戰中……

我看著顧斂，這個人，好像自從知曉我是龍赤之后，便開始對我轉變態度。

這又是為什么？

我不解。

顧斂看我停下動作，便驀地旋身躍到空中，將蘭淑靈一掌推向地面。

隨著他的動作，蘭淑靈穩當地落下來，然后不斷咳嗽。

蘭淑靈恨恨地盯著石慕謙。

“炎國太子？”石慕謙嘴角帶著譏諷的笑意：“亂臣賊子之后。”

顧斂卻也不惱，只倏地打開他的折扇，緩緩道：“成王敗寇，古今皆然。”

顧斂似乎永遠這么云淡風輕。

“石慕謙，我只問你，輕云的事，你要怎么處理？”我依舊端坐地上，冷冷地道。

石慕謙背著手微微一笑，但那笑意卻帶著一股莫名的殘忍：“那女人，怎么處理？重要么？”

我為他這話所激怒，但我盡力壓制住自己的怒意，又問道：“對！顧輕云，你打算怎么處理？”

石慕謙緩緩道：“一個玩膩的女人，你要我怎么處理？娶回來？當我的鬼夫人？笑話，我石慕謙就算要娶，又怎會娶這樣無趣的女人？不過玩物而已，有什么要緊？”

我終究被他這話激起殺心，手指放入口中咬破，我雙手便要撫琴，但就在這時，一聲急促的女聲卻打斷了我的動作——

“哇哇！不要！”

我心里一動，轉過身去，然后看見漆黑的夜色里，緩緩走出一個嬌弱的身影。

正是輕云。

她是什么時候來的？我竟然會一絲一毫都沒有察覺？

她滿臉滿眼的哀傷，那么清晰。

“輕云……”我望著一步一步艱難走來的輕云，卻不知道能跟她說什么。

“哇哇，不要，殺不殺他，對我來說，并無要緊。”輕云走到我跟前面對石慕謙站著，我看見她一雙嫩白卻纖弱的手緊緊握著，就像這樣能給予她力量一般。

“石慕謙，我們做個了斷吧……”輕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