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巨川嘗識判冥者張叔言,因撰《續神異記》,具載其靈驗。叔言判冥鬼十人,十人數內,兩人是婦人。又,烏龜、狐亦判冥。
——酉陽雜俎
“我就要這只烏龜,今天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不然老娘找條螣蛇,把你這些個烏龜全部給卷走!”這位躺床上也不老實,張之初一把抓住在旁趙鏡觀的手腕,奶兇奶兇地,“別說什么強扭的瓜不甜,我得先扭下來再嘗這瓜甜不甜!”
趙鏡觀想掙脫張之初的手,別說,這小姑娘家家的手勁還挺大,趙鏡觀害怕太大力把她甩疼了,掰扯了幾下愣是沒掰扯過她,只能聽著她說著夢話。
“喂,老趙,你這是女朋友啊?”
趙鏡觀不說話,只是瞥了一眼正趴在張之初枕頭上,慢慢悠悠地伸著腦袋,一開口的卻是人話的,一只烏龜。
“老趙,不錯呀,這么快就把人家姑娘帶回家來了?”那烏龜也就是拳頭這么大,渾身金黃,就連殼上的花紋都像是鑲著金邊,就是說出來的話不怎么中聽,要是是個人絕對是個花花公子類型。
“老趙,你說話啊,你可得對人家姑娘負責!”
趙鏡觀此刻覺得這只烏龜無比聒噪,真想把它扔出去,可是這剛開始想動作還沒做,一只修長白嫩的手猛然抓住了龜殼,緊接著那道一聽就心情煩躁的女聲傳來,“別說話,你要是再說,我就把你剁吧剁吧喂老鼠!”
那黃金龜直接噤了聲,一雙眼睛一會兒看看這只手的主人,一會看看趙鏡觀,眼神示意:喂,管管你的女人!
不過,這件事張之初做的,倒是甚合趙鏡觀的心。
“既然如此,”如今張之初可是右手一個帥哥,左手一只烏龜,嘴里還不停,“那這只烏龜我就帶走了,別說什么緣分不緣分的,你馬路上攔下我就是緣,老娘看上了這一只烏龜就是分,這就是緣分!”
“好好好,”趙鏡觀聽到這,看著那只手里估計顫顫發抖的小烏龜,柔聲細語,“都是你的,都是你的,都是你的。”
“不是,你怎么能……啊!”
張之初不知道夢見了什么,頓時間滿頭大汗,眉頭緊皺,一聲大叫之后松開了抓住趙鏡觀的手,那一只也將烏龜扔了出去,一臉驚恐地坐了起來。
“感覺如何?”
趙鏡觀坐在床邊,看著這驚魂未定的她,心下頓生一種不知名的情愫。
“我,”張之初動作呆滯地轉過頭來看向趙鏡觀,像是還沒回過神來一樣,喃喃自語,“我,我,居然又做夢了,還夢見烏龜,哇……”
話落,張之初張開口就開始哭,哭的那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哪里像是個二十多歲已經位列天師的女道長,分明就是個小時候吵架沒打過人家的小姑娘,這么一搞,倒是整的趙鏡觀束手無策了。
此刻那只通體金黃的烏龜,還暈在床的另一邊,邊暈邊在想,看著這天空,今夜怎么這么多星星啊?
“不就是做個夢,誰還沒個做夢的時候啊?”趙鏡觀雙手不知道該往哪里放好了,這怎么還莫名其妙哭起來了,這眼淚流的趙鏡觀內心一揪,緊緊被扣住命門那般,回想起那日她哭的痛徹心扉的模樣,而自己連為她擦去眼淚都不能,心下一陣絞痛。
“不,你不懂,你是……趙鏡觀?”
張之初又一臉的呆滯轉為十二分防備狀態,緊接著又是一臉的難以置信,“我在做夢,一定是在做夢,只有在夢中才會夢見趙鏡觀,對,做夢,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哐”一聲,剛暈過神來的黃金烏龜又被一股巨大的彈力彈了回去,再次暈菜。
趙鏡觀看著把頭縮進被子里,四肢蜷曲跟那烏龜似的,還背對著自己的女人,想起剛剛她神一般的變臉速度,心底發笑,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張之初蒙上被子,差點一口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這是怎么回事啊,怪不得剛剛做夢夢見那堆烏龜,原來是上這位衰神家里來了,不過,張之初使勁嗅了嗅蒙在頭上的這床被子,“嗯,是我喜歡的檀香味。”
“那個,”張之初還在做心理建設,想自己待會是裝傻還是裝剛睡醒,不然裝夢游也是okay的,“你準備準備,在這吃了宵夜再回去吧。”
啥?吃宵夜?
這么晚了,不太好吧。
看著那蒙著被子的女人并不回答,趙鏡觀將那暈的七葷八素的烏龜拿起來,放在手心上,就往房門那邊走,張之初聽著這腳步聲,慢慢露出頭來,知道那門“咔”一關,“呼,這可算是走了。”
“怎么,這么想我走?”
“啊?”
張之初最近真的覺得是驚嚇連連,想去醫院看看心臟了。
趙鏡觀站在門口,穿著一件高領米白色的毛衣,襯得他稍微有些人情味,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床上被子里,縮得跟個蠶蛹似的,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女人。
“你怕我?怕什么,我家對面就是你家。”
“那你為什么不直接送我回我家,還抱我回你家,你是何居心!”
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好是一刀,不能讓他欺負自己的仇一筆勾銷。
“哦?”門口那人嘴角揚起一絲弧度,“那照你的意思,是你打算把你家密碼告訴我?”
“呸,你以為是誰啊,我干嘛要把我家密碼告訴你!”
“那我下次怎么抱你進你家門?”
得,被將一軍!
“我我我,”張之初被這話這邏輯堵得有些語無倫次,“你你你……”
“什么你你你,我我我的,都是你我,最后還不是我你。”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不是傳說這位趙大教授冷面煞神一位,說話從來不超過一二三四,反正就兩只手能數過來,看來傳言不可盡信啊!
“收拾收拾,就出來吃點東西吧。”
這下是真的開門走掉了。
張之初閉著一只眼睛,偷偷地往被窩里一瞧,還好還好,只是大衣不在,其他的衣服都還在,清白還在,還在,自己還是能去恐嚇太山府君的!
張之初收拾好推開房門下樓的時候,趙鏡觀已經坐在餐桌面前,手持刀叉,動作優雅華貴地切著煎香腸,下意識地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而且還是不止一次的似曾相識,可這種感覺,就連張之初也不知道如何而來。
“教授。”
趙鏡觀并沒有回答,只是專心致志地切著自己餐盤里的食物,對此小張同志嗤之以鼻,他對面那盤子里的應該是自己的吧,嗯,看賣相還不錯!
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
張之初快步走過去,直接拿著一把叉子叉起一根香腸,也不落座,直接咬了一口,頓時那湯汁四濺,眼巴巴地看著濺了對面落座的趙鏡觀一身。
“我錯了。”
完了完了,早知道湯汁這么多,就不這么大力地咬了。
趙鏡觀看著拿著叉子舉著根煎腸,眼神左顧右盼上下求索,估計是在找點東西給自己擦一下的張之初,眼神愧疚閃躲,還帶有著害怕,怎么,“你怕我?”
“啊?”真的是發現了,張之初覺得這趙鏡觀就是生來克自己的,自打遇上他自己就整天提心吊膽,就沒個好事!
“沒有沒有,不害怕。”
張之初擺著手,急忙否認,可能是這香腸不怎么喜歡這叉子,在擺動的過程中直接飛了出去,落在地上還翻滾了幾圈,最后在自己的腳邊停下,“那個……”
“別動。”
趙鏡觀微不可覺地輕嘆一聲,將刀叉放下,轉身去了廚房。
“別是去拿刀,準備把我剁吧剁吧做香腸吧?”
不然現在就跑吧,可是這要是去開門,發出聲音不也一樣會被抓回來?
張之初這邊盤算著逃跑這個計劃的可行性,就那么呆愣愣地站在那,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活像個真人版雕像。
趙鏡觀從廚房拿來抽紙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位,躡手躡腳地往大門口逃跑的景象。
“去哪?”
“那個,”那人驀然回首,嫣然一笑,“我們家小黑蛇喊我回家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