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這里,有沒有覺得整張畫都很臟?!弊=癯行┫訔壍刂噶酥府嬅娴膸滋幒诤鹾醯牡胤?,“拿熱水和毛巾來,就是為了把這畫給洗一洗?!?
用熱水來洗畫?
那不得把這畫給洗爛了?
“這真的不會出現(xiàn)什么問題嗎?冷水行不行?”明曄不放心地問了一句。
祝今朝頭也沒抬,專心地俯下身子看畫:“這都是老一輩的文物修復(fù)專家傳下來的手藝了。古書畫修復(fù)的步驟,最核心的就是‘洗’、‘揭’、‘補’、‘全’四個字,第一步便是用溫?zé)岬乃旬嫳砻娴奈圹E和灰塵給去除,方便之后的步驟實施?!?
雖然她還是很耐心地在給明曄講解,但他卻腦補出了她話里的另一層意思:這種類似的問題都是文物修復(fù)界的基本常識,而且她已經(jīng)是個老匠人了,根本不會出什么問題,不需要他操那么多心……
明曄默了默。他也知道自己對于這方面什么都不懂,不好在一旁不斷打擾,便安靜地站在祝今朝的左手邊,打量起投入工作的她來。
此時的她,在進屋的時候便脫去了外套,身上只著了一件茶色的毛衣,露出細(xì)長光潔的脖頸來。她歪著腦袋,從側(cè)面望過去,眉頭輕攏,糯白的齒咬著下嘴唇,一副正在思索的模樣。
她的脖子上還掛著那晚他送的圍巾,但從明曄的角度看過來,它就快要滑下來了。他正要伸手去撈,工作室的門忽地從外被打開。
是小侯進來了。
他胸前抱了一個盆,右手拎了兩把熱水壺,看起來拿得很是吃力的樣子。
還未等他轉(zhuǎn)頭看這邊,明曄就慌里慌張地把手給縮回來插到口袋里。
“組長,東西都拿過來了?!毙『畎褨|西往桌上重重一擱,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祝今朝也看得差不多了,就開始準(zhǔn)備與助理小侯動手修復(fù)。
兩人一齊小心地把整卷畫面鋪在桌面上,熱水等之類的東西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便于拿取。接著,祝今朝從小侯手里取過一把大號的細(xì)密毛刷,蘸了水后就直接往古畫上輕拂而過。
明曄只覺得心一緊,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又把話給憋了回去。
另一頭小侯還從旁立著什么都沒說呢。
埋頭給畫點著水的祝今朝,一直到整個畫面都已被溫水浸潤,然后走到一邊,取了一塊濕毛巾過來,蓋在了畫的上頭。
她把毛巾卷成筒狀,輕柔地推動著它滾過畫面,盡量多地吸收掉其上的水分。
這個過程不難,也不求快。過了好一會兒,眼見著她用毛巾把溶解了雜質(zhì)的水吸得差不多了,小侯忍不住開口問:“我們是不是可以開始揭了?”
這個“揭”,指的是手工揭裱。
揭裱是一個難活兒。
困難在于,裱褙連接著畫心,若是一個不注意揭多了,容易損傷到畫的本身;揭少了,這一部分的厚度與別的區(qū)域不一樣,在收起保存和打開觀展的過程中容易磨損畫心,導(dǎo)致毀壞。
“不急,漿糊還沒軟化。”祝今朝淡淡開口,連余光都沒有分給站在身側(cè)的兩個男人,又開始用毛刷重新給畫上一遍熱水……
等到她反反復(fù)復(fù)又一次吸收了畫上頭的水分后,終于放下毛巾,側(cè)過頭同小侯道:“接下來要揭了,我去歇歇,小侯你上?”
小侯給她做了一年的助理,平時也有嘗試過揭裱的操作,不過這卻是他第一次被祝今朝點頭應(yīng)允獨自來完成此項任務(wù)。
他有些難以置信:“我可以嗎?”
這樣的感覺就相當(dāng)于實習(xí)了幾年的醫(yī)生終于有機會能夠親自上手拿刀做手術(shù)的興奮。
祝今朝木著張臉頷首,也是心存要鍛煉新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