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中心，十字路口的紅綠燈有序變換，來往的人群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江緒站在人群里，腦子被灌滿了回憶。

許久，久到十字路口走過來一批人又過去一批的人，她才抬腳匯入人群里。

四年前，她高考失利，父母離婚，江緒最終選擇跟著父親，他們到了西川，這個城市和臨江市隔著一千多公里的距離，她讀了一所不好不壞的大學，斷了和同學們的一切聯系，她以為這樣會是一個新的開始，但事實證明，不是，她在那一兩年過的很辛苦，生活的突變帶給她的不適，一個不完整的家，還有，年少的那份悸動始終在蠢蠢欲動。

那兩年，江緒除了在校時間，其他時間都是在兼職，不讓自己閑下來。

大三，她經梁教授推薦，到了ER實習，因為實習期間出色的工作能力，還未畢業，她就收到了ER的聘用書。

江緒的住處距離ER有一個小時的車程，每天上下班都擠地鐵，住處在一條老舊的小街上，房子是母親送給她18歲的成年禮物。

去年，房子外圍翻新，變了一個新面貌，俗稱青年公寓，但是，公寓的周邊依舊是破敗的各種小店面，也不知道為什么要翻新，大概是其他的業主想把房子租的更貴一點。

江緒洗完澡，跟往常一樣，拿出瑜伽墊練瑜伽一個小時，之后是看書，但，半個小時過去了，她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一分鐘后，她放棄了掙扎，起身去廚房，從冰箱里取出一灌啤酒，她和父親一起住，現在父親在市里面的一家酒店當廚師，主廚的助手，工資待遇都還不錯，只有在放假的時候，父親才會回來住一兩天。

喝完兩罐啤酒，江緒還是沒有一點睡意，索性她也不睡了，爬起床，從公文包里拿出那一沓資料。

熬夜的后果就是江緒一大早就起晚了，早餐都沒吃，直接奔向地鐵站，經歷了一番的人肉擠壓后，她又是踩著點到公司。

李星月緊隨其后，她挪步到江緒身邊，問：“今天什么行程？”

“我把計劃書給組長和顧總送過去，如果他們簽了字，我們下午就要開始去走訪名單上的學校。”

“下午太陽那么毒，你不怕把你白白的皮膚曬黑？”李星月臉上的表情浮夸，用手指撮了撮江緒的手臂，雪白雪白的。

江緒翻一白眼，把整理出來的資料放她手上，“趁著這個空閑時間，你把資料再看一遍，我都整理出來了。”

“我靠，江緒，這些你都整理好了，你還是不是人。”李星月快速的看了眼手中的資料，上面采訪的地址由遠到近，她又追加了一句，“這速度，簡直不是人。”

江緒：“……”

她起身，去顧承琰的辦公室，在門口頓足片刻，抬手輕敲響辦公室的門，里面傳來回聲，她推門進去。

“顧總。”江緒頷首，走到他辦公桌前，雙手把文件遞到他面前，“這是我做出來的采訪方案，您看一下。”

聽到那個‘您’字，顧承琰微微蹙眉，他抬眼看向她，沉聲：“江緒，我只比你大五歲，還用不到‘您’這個字。”

“……”江緒臉上微燙，微垂著腦袋瓜，低聲：“顧總，我錯了。”

“哦？錯哪兒了？”顧承琰看著她，此時此刻，他心情不錯，甚至于，他覺得自己說出的這句話有點捉弄人的意思。

果然，江緒被他問倒了，眼珠子轉溜了幾圈，說不出錯在哪。

終于，在江緒窘迫到達最高點的時候，顧承琰開口：“文案我待會兒再看，你去幫我倒一杯咖啡。”他倒時差，昨晚到現在就睡了三個小時。

“好的，顧總。”江緒轉身出去，關上辦公室門之后，她吐出一口氣，拍了拍胸脯，剛才差點憋死她，顧總不會以為她用尊稱是拍他馬屁吧？

她可冤死了，她只是為了表現的禮貌一點。

茶水間，江緒看著眼前不同品牌的咖啡，犯了難，猶豫數秒，她給溫助理打了電話，問顧總平常喝什么牌子的咖啡。

溫嵐剛抬腳走出電梯，接到江緒的電話，整個人微微一愣，平常即使自己出差，顧承琰也不會吩咐其他人給他沖咖啡的，這個江緒倒是例外，“顧總喜歡藍牌的咖啡，要三分之二的奶糖，不要冰的，也不能太燙。”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溫助理。”江緒腹誹，這個程度的話，顧承琰的口味是不是太刁鉆了點，畢竟三分之二的計算，有違常理。

“還有，顧總的杯子在白色柜子的第三格，其他的杯子，他不用。”溫嵐的聲音再次響起。

“……好的。”江緒從第三格那里拿了一個杯子出來。

五分鐘后，她再次回到顧承琰的辦公室。

顧承琰坐在辦公桌前，伏案看著她給的方案，江緒把咖啡輕放在桌上，不由的多看了他兩眼，這個男人身上總有種拒人千里的疏離感。

一會兒的功夫，顧承琰已經把方案看完，抬頭，看向她，這才注意到她竟然是站著的，“把椅子拿過來坐著。”

“不用，謝謝顧總，我站著就行。”江緒拒絕他的好意。

“這個文案有些錯漏的，我給你講講。”顧承琰的指尖敲擊了下桌面。

江緒：“……”略微思考，還是堅持，“顧總，我站著就行。”要是坐下，她的視線跟他對視，她覺得自己活不過三分鐘。

顧承琰見她堅持，不再多言。

一個半小時后，江緒拿著改過的文案離開辦公室，小腿微酸，她今天就不該穿這種小高跟的鞋子出門。

下午，江緒和李星月出門，剛走到前臺就被公司的客服人員喊住，她手上拿著一把車鑰匙，“江緒，顧總交代把車鑰匙給你。”

“嗯？”江緒一臉的問號。

“顧總說，這是公司給你配的車。”客服看向李星月，又改了口，“說是給你們配的車。”

江緒：“……”

李星月笑了下，“客服小姐姐，你不用改口，我又沒有駕駛證，怎么可能是給我、們配的車咧？一看就是給江緒配的車。”

客服小姐姐臉上浮起一抹尷尬，今天顧總親自把車鑰匙交給她的時候，明確的說了江緒的名字，她剛剛只是為了免去李星月的尷尬，才故意改口的。

呼——

人人都在傳，這個江緒是顧總的小女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到了地下停車庫，兩個人都震驚了，我勒個去，公司竟然給她們配了市面上最新款的USV。

李星月小跑過去，圍著車子轉了兩圈，“這車是剛提回來的吧，這也太土豪了，就為了走訪，顧總就給你買了一部新車，要是說顧總對你沒意思，我打死都不信。”

江緒：“……”

李星月走到她跟前，笑的賊八卦，“你老實交代，是不是顧總假公濟私，給你送車？”

江緒翻了下白眼，“你這想象力，不去廣告部，而是待在項目組，可惜了。”她繞到駕駛座，開門，上車，動作干凈利落，搖下車窗，看李星月還干杵著，“還不上車？”

李星月坐到副駕駛，還不忘感嘆一句：“土豪坐的車，坐墊都軟綿綿的。”

“要是車的坐墊都是軟綿綿的，這車就是一盜版的。”

李星月一噎：“我就是說個形容詞，你怎么還較真了。”

“確實應該較真。”江緒偏頭，眼神認真且嚴肅，“星月，我現在鄭重其事的告訴你，我和顧總沒有除了是上司和下屬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的關系，所以，請你以后別用天馬行空的劇情，把我們兩個對號入座，OK？”

李星月看她一臉的認真，不死心的問了句：“真的不是？”

江緒：“不是。”語氣十分堅決。

李星月撇嘴，“行，你說不是，以后我就不臆想你和顧總時候一對兒了。”

江緒瞪眼：“臆想？你還臆想過？”

“當然啊，你們是公司的顏值擔當，說實話，不止我一個人臆想你們是一對，公司很多人都臆想你們是一對兒，就是沒公開說出來而已。”

江緒扶額：“我改天是不是要公開澄清一下？”

李星月：“別，你還是別澄清了，不然顧總會以為你看不上他的。”

江緒想了下，以今天她給顧承琰沖咖啡的事情來看，她覺得，澄清這件事不應該她來做，找機會跟顧總側面提一下，畢竟他的澄清才具有說服力。

話題到此為止，江緒驅車離開車庫，兩個人前往大學城采訪那些搞創業的大學生。

隨著采訪的進展，采訪的人數漸漸減少，也越接近那個熟悉的名字。

江緒的心情不甚明朗，甚至產生了讓李星月一個人去西川大學采訪的念頭。

當然，此提議一出，就被李星月否決了。

西川大學，校門口的車有點多，她們的車等在校門口，有位置了才能進去。

李星月搖下車窗，探頭看了眼，“果然是西川第一大學，校門口的燙金大字都那么豪氣。”

“這里是學校，不是公司，你能不能不要用豪氣這么俗氣的詞。”江緒為了轉移注意力，難得的搭上李星月無聊的話茬。

“燙金大字耶，難道不能用豪氣兩個字嗎？再說了，‘豪氣’兩個字哪里俗氣了，我沒說土豪就不錯了。”

江緒捂臉，覺得自己在對牛彈琴。

早晨的陽光傾撒在車前蓋上，暈成了一圈圈的光暈，江緒昨晚失眠，這會兒有點兒犯困，她單手支著額頭，閉眼休息，也不知道過去了幾分鐘，手臂被人撞了一下，“有車位了，我們進去吧。”

“嗯。”江緒點頭，用力的眨了幾下眼，忽地，視線一頓，看向倒車鏡，心不由地揪緊。

他的模樣早已刻苦銘心，只一眼，她就看出那個人是練予深，他身邊還有一個女生，白色T恤，洗白的牛仔褲，小白鞋，精致的面孔泛著青春的笑容，他們一邊走一邊說笑。

說笑間，練予深抬手揉了一下女生的腦袋，眼里，唇邊都是笑意，整個人看上去很柔和。

“江緒？”李星月看她在發呆，視線一直看著倒車鏡，她回頭，看到走過來的一男一女，笑了下，“你是羨慕人家小情侶了吧，這一對看著挺養眼的。”

江緒轉開視線，壓下心頭的那股酸澀，驅動車子，掉了個頭，車子駛離西川大學。

李星月：“咦？我們不是要進去嗎？”

江緒：“不進去了，改天吧。”明明他近在咫尺，她還是沒辦法鼓起勇氣去面對他，她倉皇逃跑，像極了做錯事的小孩。

是啊，她做錯了，四年前是她不告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