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鑒的臉白了又紅，呼吸粗重，伸手去拿包。

邊西夏手快，替他拿起包，看到里面有瓶藥，取出來問：“你是要拿這個？”

章鑒點頭，抓著自己的臉，喉音嘶嘶的：“兩，兩片。”

邊西夏倒了兩片藥給他。

章鑒吃了。

過敏來得快，去的可不快，雖然吃了藥，章鑒喉頭間依舊嘶啊嘶的，不是呼吸的要道，只是根漏了氣的煤氣管。

看了這一出的邊西夏和丁博宣變了臉色，季涯戈使的這手段有點兒不是人。

是兇殘的物種，不像老虎也不像狐貍，怎么感覺都有點像狒狒，陰鷙的類人形食肉動物，牙齒塞著肉沫，皮毛掛著虱子，隨時欲按住任何事物撕咬啃噬。

抬頭，季涯戈已經轉身往外走了。

邊西夏百感交集，真實的季涯戈原來是這副德行。剛才章鑒說季涯戈把簡知翃當狗……

彼時邊西夏曾想挽袖子手撕章鑒——季涯戈和簡知翃，那可是親密的戰友，什么誰把誰奴役，誰把誰當狗，這么會編，去網上寫小說得了。

但這會兒見識了真正的季涯戈，又覺得這人狠辣，似乎符合章鑒對他的形容。

一時間，邊西夏心里溫水煮章魚，全是伸向黑暗回憶的痙攣觸手。

她混簡知翃影迷圈的時候，有個微博上認識的私生曾說，她看到季涯戈在簡知翃面前摔了個香檳瓶子，沖著簡知翃又叫又嚷，簡知翃低著頭，一動不動。

季涯戈兇完后走了，簡知翃蹲在地上，揀那些玻璃渣，手還流了血。

私生說，老季欺負老簡。她要發言論曝光老季，聯合影迷讓老簡炒了他。

邊西夏想起彼時正是簡知翃的新電影要上映，就勸，不要發言論，有損老簡形象，對老簡沒有好處。被路人看到，又會說給新電影炒作。

她勸了好一陣子，才把私生給勸住了。

之所以賣力說服，原因除了以上條目，最主要的是她不相信那個私生。

私生在網上寫文，每天都在意淫渣攻虐弱受。

她懷疑私生魔癥，分不清現實與腦補。

但現在看來私生分的極清……

這樣一想，就又想起簡知翃飯圈廣泛流傳的一張照片，是簡知翃和一個男人的。

簡知翃側向鏡頭，百分之七十的正面，燈光太暗，表情并不明朗。

另一個人側背鏡頭，沒拍到臉，只拍到個后側影。

那人揪著簡知翃的衣領，將簡知翃按在墻上。

——兩個男人的壁咚。

影迷們根據那天的行程和服裝，推測另一個人是季涯戈。

這張照片的流出，導致了簡知翃飯圈一個經典設定的形成——簡知翃和季涯戈不僅是事業上的戰友，還是生活中的愛人。

影迷就是那樣吧，一心向腐，看到偶像的任何事件，都只愿意相信腐的。

但，如果照片反映的真實內容并不如影迷所想，而是正好相反呢？

季涯戈正在威脅簡知翃？

所以拎著簡知翃的衣領將他按在墻上？

兩人并不是在卿卿我我，而是真實的壓迫與被壓迫？似乎也能說的通。

章鑒最后說了什么？

說，他親眼看見簡知翃在醫院被搶救。

親眼看見……

親眼看見與道聽途說一定不是一個級別。

一個是毒品，致幻致命，一個是酒品，只加助興味。

邊西夏的耳中被人灌入了名為“親眼看見”的劇毒，由耳入腦，身體里臺風過境。

……

邊西夏苦思冥想，誓要解開娛樂業最慘絕人寰的秘辛，丁博宣就在那會兒沖邊西夏擠了擠眼睛。

邊西夏正在體會妖風四起的苦澀，沒好氣地瞪他：什么？

丁博宣：你說你會給惡勢力迎頭痛擊的。

……

此前，章鑒初初說出簡知翃自殺話語后，丁博宣一心二用，一邊聽章鑒胡嘞，一邊給邊西夏發信息：你會像季涯戈對付簡知翃那樣對待我嗎？人不紅了，就棄之敝履。

邊西夏回復：我家的鞋柜全是舊鞋，周歲時我媽給我買的虎頭鞋還在呢。你說我會不會？

丁博宣啐她一臉灰：別轉移話題。假設有這么一回事，你會怎么對待手下過氣的藝人？

邊西夏不勝其煩：你先紅了再說。

丁博宣執著：你先回答了再說。

見丁博宣認真，邊西夏沉吟，章鑒挑撥離間是個好手，幾句話就把經紀和明星弄成了兩個階級。

丁博宣八成被挑撥得心動，快要站在自己的對立面，階級仇恨就要形成。

邊西夏一番思索后，決定安撫，于是回答：我對拋棄戰友的態度？當然是要鄙視并打擊嘍。我邊西夏與過河拆橋的經紀勢不兩立。

丁博宣給她回個了撓頭.jpg。

小丁丁似乎不信他。

邊西夏下猛藥：別讓我看見季涯戈，否則我一定將他打翻在地，再踏上一萬只腳。

丁博宣的小帥臉立即笑了：親愛的，我就知道我跟對了人，我愛你，我會為你奮斗終生，供你驅策，與你金銀平分，榮辱與共。

……

言猶在耳，季涯戈出現了，丁博宣一直在擠眼睛，做給我看，經紀大人，現在是你言出必行的時候。

人不能隨便立誓。否則一定會天打雷霹。

邊西夏遭遇的不是臺風，而是天力之風。

鐵扇公主的芭蕉扇就在她身后，瘋狂扇動。

她被扇到了極地火山，一半是冰川，一半是火焰。一邊恐慌心悸，一邊七竅生煙。

邊西夏看丁博宣，丁博宣把眼眨成中子星，一秒鐘一千二百閃。怕不是想就此當個瞎子，先毀了自己再讓邊西夏吃土去。

邊西夏只能毅然決絕，向他比個OK，轉向季涯戈：“小布鳥，它還好嗎？”

小布鳥，它還好嗎，是簡知翃領銜主演的電影《走家》里的一句著名臺詞.

短短的一句臺詞中，簡知翃先表達了不自信，繼爾表達了悲傷，那悲傷里夾雜著心若死灰，不再期待，但當他說出最后一個字的時候，那張臉上的表情，全都著落在了懺悔上……

在這場表演中，他的聲音也從情不能抑的沙啞不穩定，最后游移到幾不可聞的沮喪與帶著真誠的歉意……

短短七個字的臺詞，他在表演時做到了同時遞進幾種情緒，將七個字說的支離破碎，感慨萬千，是被人提起就要津津樂道一番的著名臺詞和著名片段。

——小布鳥，它還好嗎？簡知翃在電影里這樣問。

——收著呢。好著呢。你放心。電影里的女主會這樣回答。

兩人都是借物喻人。最終的答案是讓人安定的，甚至是可以轉化為愉快情緒的。

邊西夏問出著名臺詞，小布鳥，它還好嗎，她希望的答案是，好著呢，你放心。

她問話的時候，季涯戈已經快要步出星巴克，聞言回頭看她一眼，光芒閃了閃，幾乎沒有遲疑就答道：“放得太久的東西會臟。臟了就得扔。”

回答太出乎意料。

什么叫，放臟了，就得扔？

現成答案放在那里，他不抄，說出了相反的內容……

他這是承認迫害他了？

簡知翃，一代坑王之王……在現實里，難道不是背著小土鏟，在精品大坑邊滅哈哈得意地笑，而是天天以淚洗面，恨不能就此化作黃鶴去，白云深處躲起來？

說好的戰友兼基友呢？

邊西夏的挺身而出，由被逼迫變成了自覺自愿——她對簡知翃自殺一事存疑，她對季涯戈的本性存疑。

她本待稍后查明，再做應對。

但局勢瞬息萬變……

如果說章鑒是個挑事兒的，丁博宣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那季涯戈就是個能惹人造反的。

邊西夏被夾擊了，又或者她終于真情實感了，一直克制的情緒變成了決堤的洪流：“誰扔誰？”

她吸一口氣，努力平穩想蹦噠著踹人的情緒：“我也是經紀，我恪守經紀本則，為自己所簽的藝人服務，他需要，我守護，他安好，我退開。這也是您的經紀本則嗎？”

邊西夏不僅是簡知翃的小迷妹，還是剛談論過某經紀犯了職務侵占罪新聞的人。

迷妹眼里沒有壞的明星，只有壞的經紀。

哪怕她自己也是經紀，但她這種經紀，更像是助理，是不握有任何人脈的，高級打雜。

與握有人脈或者資本的，掌控明星運勢的，又或者，與明星共同打拼的，形成階級兄弟關系的，又又或者，擦屁股成精，成為后勤部長的名品經紀，不是一個品種。

更何況，有血淋淋的事實在前方指引，有惡毒懲罰的飲料在面前炫耀，讓她不能不去想，章鑒也許沒有制謠傳謠。

于是指責。

還站起來指責。

邊西夏這一站起身，丁博宣拉她，不管季涯戈有沒有聽見，他都做著掩飾：“霓虹動漫看多了。后遺癥，后遺癥。”

邊西夏甩開丁博宣攀上來的手：“什么動漫？”

丁博宣：“你現在的模樣體現四個字。八格牙魯。明顯就是動漫作風。”

邊西夏：“見鬼的動漫。我這是……”

吃了藥片過敏癥狀得到緩解的章鑒嘆氣：“王八之氣。可惜，遇見更大個兒的王八，人家不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