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下班后黃愛凌和董慧一路走到了地鐵站。

“嗯，怎么了？”

“真的就這樣簡單嗎？”董慧再次確認。

“嗯，為什么要復雜的原因呢？”

“可是轉念想，如果不結婚你最后也會后悔怎么辦？”

“那我也可以接受。”黃愛凌淡淡的說道。“好了，我該早點回去了，不知道哀零回家了沒?！?

“嗯，拜拜?！倍蹧]在聽黃愛凌說什么，只是揮了揮手看著黃愛凌上了地鐵?！吧笛绢^啊。”董慧嘆氣道，她不知道黃愛凌能不能如愿以償的獨身下去，但她知道會很辛苦。

“我回來了?！?

“回來了，快坐下吃飯。”母親正在擺碗筷，黃愛凌知道自己回來的剛剛好。

“喔?！弊讲妥郎?，黃愛凌一眼就看到了擺在中央的紅燒鯉魚，這可是她最喜歡的菜。

“洗手，先洗手?！蹦赣H看黃愛凌等不及已經夾起菜來，忍不住嘮叨道。

“好，好。吃完就洗?！?

“那不晚了嗎，真是，這丫頭就是懶！”

“嘿嘿?！秉S愛凌笑著繼續吃起來，她很久都沒吃過母親做的飯了，但一入口熟悉的味道又歷歷在目。

“你這丫頭，可不能這么懶了，小零的校服都幾天沒洗了?！?

“我洗了啊。”黃愛凌回想著。

“扔洗衣機里就完了??？這領角、袖口，不好好搓怎么行?！?

“我知道了，知道了?！?

“小孩子衣服干凈很重要的，又不比你們大人，衣服臟在幼兒園會被其他小朋友笑話的?！?

“我知道了。”黃愛凌的口氣變得不耐煩起來，她都知道自己做錯了，就不能不說了嗎？

“行了，先吃飯。”父親打著圓場，同時給哀零夾著菜。“要多吃蔬菜，知道嗎？”

“嗯。”哀零點了點頭，然后慢慢將碗轉了個圈，這樣菜又到了嘴的對面。

黃愛凌看到了哀零的小把戲，但是沒有拆穿他，她覺得挑食也沒辦法，每個人都有不喜歡吃的東西。

“丫頭，那個艾翎老師，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什么認識啊，他就是零的幼兒老師而已?！?

“老師會把孩子送家里還陪著等你回來啊！”

“沒辦法??！他不送零回來，零一個人從小區門口走回來多危險。”

“可你不能一直靠人家老師?。　?

“我知道?！秉S愛凌回答道，但是她還真沒想過該怎么辦，請保姆的話，她的工資就不夠兩人生活了。上次福利院家訪也提到了這個問題，但黃愛凌確實現在想不到辦法。

“沒事，之后我就長大了。”哀零說。

“離你長大還早呢?！备赣H溺愛地摸了摸哀零的頭，同時好像發現了哀零的躲菜戰術，于是不再給哀零夾蔬菜，轉而夾肉。

“我說丫頭，真的別倔了，還是找個人吧，這老師真的不錯，人又帥又體貼，又喜歡小零?！?

“我說了，我嫁人，你們為什么總是不聽呢？”

“可你為什么不結婚啊？總得有個理由吧？”

“為什么非得有理由??？你們結婚的時候沒多想，我就不能不多想的不結婚嗎？”黃愛凌的火氣漸漸上來了，語氣也變得越來越沖。

“可家里就你這一個孩子，你不結婚……”母親嘆了口氣。

黃愛凌瞬間沒了吃飯的心情，她雖然害怕和母親吵架，但更怕母親這樣傷心的模樣。她不明白自己不結婚怎么就會顯得這么不孝呢？

“凌兒，你是不是有什么顧忌？”父親問道。

“沒有?！?

“我承認，當初讓你領養孩子確實是想為難你，但既然你領養了小零，爸媽絕不會再多說，我們也喜歡小零，只是如果因為小零你就不結婚，我覺得也不好，你這樣小零長大了也不會好受。”父親摸著哀零的頭，“小零，你支持媽媽不結婚，但如果媽媽結婚你也會支持對嗎？”

“嗯?！卑Я泓c了點頭。

和他沒關系！和他沒關系！黃愛凌本想再大發雷霆，但她知道父親這次不是故意找茬，于是將話咽到了肚子里。

“零，謝謝你。”黃愛凌擠出了微笑，“先吃飯吧?！?

“凌兒……”母親想說什么被父親的眼神攔了下來，飯桌上的氣氛頓時冷了下來。

“咳！咳咳！”

“哀零！”哀零突然咳嗽了起來，像是在吐什么，黃愛凌急忙拍著他的背，“刺卡住了嗎？”

“額，咳?！卑Я惚砬橥纯嗟恼f不出話來。

“快，醋！”母親喊道，父親跑到廚房拿了醋讓哀零喝下，“還是要去醫院，快走。”

“沒事了，刺取出來了?！贬t生一下取出了卡的魚刺，哀零表情也緩和了許多。

“謝謝醫生?！秉S愛凌摸著哀零的后背向醫生致謝，同時舒了口氣，這一下嚇得她出了不少汗。

“好了嗎？”

“嗯，刺取出來了。沒事?！?

“都怪我，沒摘干凈刺給他夾碗里了。”

“沒事，難免的，你別自責了爸。”

母親過來給哀零披上了件衣服，把哀零抱起疼愛的放在懷里走在前面。父女兩跟在后面，想要說什么卻不知道怎么開口。

“你媽媽不是急你結婚，只是你不結婚讓她不好受。”

“嗯?！?

“唉，你不是你媽媽不明白，她有多大壓力。她當初嫁過來的時候你爺爺奶奶都不滿意她，這么多年你媽媽和親戚相處都四處逢源，生怕別人說黃家媳婦不如人，丟了你爺爺奶奶的臉?！?

“……”

“當初生了你之后，你媽媽整整一個月吃不好飯，她從來沒嫌棄你是個丫頭，但是她怕別人說，說沒給黃家生個兒子。”

“我媽媽她，”

“她平時看起來開朗，其實和你一樣愛鉆牛角尖，聽別人說幾句就受不了。我雖然是老二，但你奶奶向來疼我你也知道，所以你媽媽本來想再生個兒子，但又害怕生個兒子家里人就不疼你了。這么多年她在你奶奶面前都唯唯諾諾。我多少次都想勸她，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說。”父親說的時候聲音很輕，為了讓黃愛凌知道他并不是在怪她。

“爸爸能理解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也覺得如果你一個人挺好也不錯，還省了嫁妝錢不是？”父親笑著說，但黃愛凌完全笑不出來。

“只是你媽媽，你決定不結婚了她就覺得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奶奶。十一我們倆回去看你奶奶，你奶奶問了句：愛凌還沒結婚嗎？她還想看你結婚成家了再走。然后你媽媽回來就一直沒什么精神。”父親說著停頓了一下，想了想又說：“騙騙她也好，別老是堅持說不結婚。你就說沒找到合適的慢慢找，你媽媽那邊我會看著她不讓她給你亂找人相親，你只要偶爾說覺得誰不錯就好，給她點念想，畢竟你媽媽就是這么個人?！?

“好?！秉S愛凌感覺眼淚快要掉了下來，她不知道母親承受了比她更多的壓力。

“嗯?！备赣H聲音聽起來像是終于放松了一樣。

第二天一早，父母收拾好了行禮準備回去。

“不是說待一周嗎？怎么今天就要走？”黃愛凌被聲響驚醒。

“哦，把你吵醒了？你大伯說你奶奶身體不太好，讓我們回去看看。”

“好，那你們一路小心。”

“嗯。”父母提著包準備走。

“媽?！?

“怎么了？魚我給你放冰箱下面了，我昨晚教你的都學會了嗎？”

“嗯，學會了。媽，我會和艾翎試試看，成不成我到時候都告訴你?！?

“誒，好?！蹦赣H很自然的露出了笑臉，看著她的微笑黃愛凌心像被針扎了一般。

下午趁著外出的機會，黃愛凌急急忙忙跑到幼兒園，將艾翎叫了出來。

“怎么了？今天下班這么早？”

“嗯，我有事想跟你說，有時間嗎？”

“嗯，他們在吃飯，有另一個老師看著?！卑嵴f完和黃愛凌繞著操場走起來。

“我媽媽如果給你發信息問什么，你能不能假裝我們有點意思？”

“你的意思是，假裝我喜歡你？”

“嗯，大概就那樣，不過你別擔心，她要是問的太多你就說對我不是那種喜歡就好?！?

“我知道了。”

“真的？”黃愛凌驚訝的問，她沒想到艾翎會答應的這么果斷。

“嗯，你突然變了口風，肯定遇到了什么吧？”

“算是吧。”

“我是哀零的朋友，也就是你的朋友，朋友之間幫忙是應該的?！?

“謝謝?！?

“原來你也會老實的說謝謝啊，還挺可愛的。”

黃愛凌忍不住想噴艾翎一句，這個家伙總是這種時候讓人喜歡不起來。

“能再問你一個問題嗎？”

“行啊?！?

“你上次說我是不結婚主義者，而你是獨身主義者，有什么區別嗎？”

“當然有了，不結婚主義是決定不與人結婚獨自生活，獨身主義者則是到一個時間段后會斷去與其他所有人的聯系，一個人去生活。國外不是會有拋棄城市生活獨自去荒野的人嗎？那種就叫獨身主義?！?

“斷絕和一切人的聯系嗎？為什么要做到這種程度？”

“渴望任性一些的自由?！?

“那你為什么會選擇獨身主義呢？”

“怎么了？感興趣嗎？”

“嗯，因為燊天之前說你是他的病人……抱歉，我不是說……我是。”

“我明白，你覺得我的抑郁可能和我這種想法有關系，你想的沒錯，確實有關系?！卑嵋荒樰p松地說著，“行，我就告訴你吧?！?

“初中的時候，有一個男生跟我說他喜歡我。我不是gay，所以當然對他也沒感覺，當時覺得好玩就答應了他，他當時真的很開心。從告白之后，他每天放學都會和我一起回家，每天早上他會提前來學校買早餐給我，我告訴他我喜歡吃糖以后，他每天下午上課前會在我桌子上放一根棒棒糖。有時就算不吃，但是看到棒棒糖都會覺得很開心?！卑嵴f的時候表情依然十分自然輕松，仿佛在講從別人那聽來的故事。

“后來同學們漸漸覺得我們是gay，于是偶爾會開沒底線的玩笑，但是我從來都沒理會過，我覺得想用語言傷害別人的人蠢爆了，他每次也都是笑笑過去，而且因為他性格很好，后來基本沒人會開太過分的玩笑，于是我們就這樣保持著戀人關系直到初二下學期?！?

“發生什么了？”

“很簡單，他父母發現了他是gay然后大發雷霆了，鬧到學校后老師通知了我家長過來，不過我父母的態度很平淡，我不是說過嗎？我家有個更麻煩的家伙，所以他們對我態度總是很溫和?！?

黃愛凌點了點，繼續聽艾翎講。

“但是那之后他似乎覺得很對不起我，老師單獨找我們談話了，當時還罵我一臉無所謂的樣子。”艾翎說著笑了出來，黃愛凌覺得可能就是他這種無所畏懼的模樣惹怒了老師。

“之后我不知道他的父母和老師對他說了什么，有一天他哭著跟我分手了，我一開始就只是拿他當做朋友，所以也就答應了分手?！?

“后來很久也沒什么聯系，直到高中的某天有人告訴我他自殺了?！卑嵴f自殺的時候黃愛凌有種猜到了但還是意想不到的感覺。

“我當時聽到消息的時候其實根本沒什么感覺，畢竟青春期的友情，隔一段時間就感覺無所謂了。接著有一天他母親在學校門口遞給了我一份信，說是他死前寫給我的，而且希望我去參加葬禮。”

“信里沒寫什么有用的東西，就是他覺得對不起我，還有很懷念那段時光，還有希望原諒他自殺的決定。他以為他死了我會很傷心?！?

“過了兩天我去參加了葬禮，葬禮上的人沒有一個人我認識，估計都是他家的親戚。有的人哭著，有的人只是皺著眉頭在想什么時候葬禮能結束。我站在那群人中間，突然就感覺到厭煩，不論是死了的他，還是這些參加葬禮的人，都突然讓我感覺很惡心。然后我就決定，總有一天我要獨自一人?！?

“這樣?！秉S愛凌嘀咕著點了點頭。

“是不是很無聊？”

“嗯，而且你前面鋪墊太長了?！?

“是嗎？我還以為我已經夠簡略了。”

“那你抑郁是因為什么？”

“哦，那是因為，我突然想起葬禮當天回去后我不知道為什么哭了很久，因為想不起來哭的原因所以抑郁了?！?

“不甘吧?！秉S愛凌小聲說道。

“嗯？”

“可能你當時很不甘心那種結果。”

“為什么這么覺得？”

“因為你獨身的理由和我不結婚的理由一樣蠢?！?

“是嗎？那就讓我聽聽你的理由。”

“沒什么，就是偶爾閉上眼睛會做白日夢。夢到自己結婚了，然后快死的時候躺在病床上，點滴滴答滴答的落下，然后我就會后悔過了這樣一生。”

“這是什么破理由?！?

“是啊，可能就是因為太爛了所以我才沒敢告訴別人。”黃愛凌嘆氣道，接著露出了不屑的微笑，“但就是這么破的理由，我就是下定決心堅持下去了。”

“嘖嘖，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孩子，我要是你的父母，一定被你給氣死！”艾翎說完兩人都忍不住笑起來。

“對了，你可不許把你這種獨身思想傳播給我家零?！?

“怎么了？你還指望他來抱孫子嗎？”

“那是當然，我們家零可是要娶一個……”黃愛凌捂住臉然后忍不住對自己嗤之以鼻，“算了，管他呢，說不定他到時候會愛上個男人，也可能誰都不愛，這都是他的感情。”

“哦，你總算開竅了，沒錯，父母不該把幸福寄托在子女的感情上。”

黃愛凌搖了搖頭，“你錯了，父母總是會把幸福寄托在子女的感情上，孩子高興，父母就高興；孩子不開心，父母也會痛苦，這就是愛?！秉S愛凌想到為了自己默默承受壓力的母親，“所以，父母任性一點也沒關系，如果說100遍他們都不聽，我就說10000遍。如果無論如何都不同意，就騙他們好了，無論多么麻煩，也許這就是選擇邪路的人必須要經歷的。”黃愛凌說完長舒一口氣，她感覺重新有了動力，“像我們這種怪物，可能就要比別人更拼命活吧?！?

“怎么感覺你倒挺自豪的，怪物?！?

“是嗎？哦，是不是該回去了？”

“嗯，要放學了?！卑嵴f著點了點頭，跟在邁著輕快步子的黃愛凌后面。他看著黃愛凌的背影，像是看到了初中那個常常傻笑的家伙。

怪物就要比別人更拼命的活下去。我當時如果能跟你這么說，你會不會和這家伙一樣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