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石階踩著枯黃落葉下山回家。這里是赤練山脈的高處，腳下的群山映著夕陽的余暉。

鳥群從樹叢中此起彼伏，想是生靈相爭，驚擾了他們。或青或白的靈氣繚繞而出。

若是下山，最先接觸的必定是人類，神魔在更高的境界存在。

孫安的靈體受到嚴重的制約，她可以見到神魔真身，與之交流，卻不能進入他們的世界。

老師說，山下的人類常常與妖為敵，認為妖形影鬼魅，邪術頻出。

可是什么叫形影鬼魅，這是動物們天生的習性，豈能算作惡；什么又叫邪術，不過生靈們天生的趨利避害本能罷了。

這個世界不就是這樣，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人類會殺害動物以果腹；妖族也會偶爾殺掉人類來補靈。這是很公平的事情。

那種表面口口聲聲善惡對錯，實際上自私至極的人，孫安看都不想看上一眼。

老師還說，人類實乃萬物之性靈，動物們需要修煉幾百年才能學會的東西，有些靈能高的人類，不過一個來月，便能掌握。

這一點倒沒關系，孫安以人類功法修煉，比人類更速度更快。

最好奇的，恐怕就是，老師說的，人類極重情義這點了。義就是有恩報恩，情倒沒太見識過，那玩意能吃嗎？

大概是不能的，因為安兒翻看人間畫本，跟情沾上邊的，結果好像都不大好。安兒不禁搖了搖頭，做人還是清醒點好。

這座搖搖晃晃的宮殿南側，有一個掛在崖壁上的小瀑布，小瀑布也是一個小靈竅，蘊動的靈氣讓周圍崖壁上長著各式奇珍異草，還有那棵據稱奶奶撿到安兒的梧桐。

孫安和奶奶就住在瀑布一旁的大崖洞里。

從大宮殿到巖洞只有一條貼著巖壁的羊腸小道，腳下就是看不到盡頭的深淵，但對于孫安來說，即便已經伸手不見五指，也能走得如履平地。

巖洞口用木頭建造著一面墻，有門有窗，此時窗內透著閃動的燭火。

打開門，奶奶正坐在中間的餐桌上緩慢的吃著面條，對面放著安兒的一碗。

見安兒回來，也并未招呼。安兒默默的走到對面坐下。

慢慢挑了面條送到嘴里，小小聲說道：“奶奶，師父說我可以下山了。”

安兒低著頭抬眼觀察奶奶，她的表情很平靜，毫無起伏，便謹慎道：“您不說話我可當您同意啦···”

“···”

“奶奶···”

“···”

可奶奶仍毫無反應，就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似的，滿意的咂咂嘴起身走了。

孫安一臉黑線的看著奶奶的神奇操作，抿了抿嘴，想著等吃完飯了再去游說游說。

沒想到還沒過一會，奶奶從安兒的房間里拿出了一個軟活包袱，風輕云淡的放在桌上：“吃完看看還少點什么沒？”

然后扶著桌子慢悠悠坐下，從兜里掏出幾個瓜子，磕了起來···

孫安無語，怎么這件事這么順利，自己反而不那么開心呢。

“奶奶，您就不挽留挽留···”

“挽留？留得住多久？老太婆活了這么多年，沒有那么多廢話。”奶奶看著安兒說道。

果然是奶奶的風格，安兒不甘心道：“可是您也不試試我的能力，萬一我死在外面，您就不擔心嗎？”

奶奶呵的笑一聲，搖搖頭，磕了個瓜子：“從你進門我就看到啦，那老伙計跟你簽了契約，你就是自殺，也死不了。”

安兒嘆口氣，怎么和想象中爺孫分別的感人戲碼，不大一樣，有點沮喪的低下了頭：“可是奶奶一點都沒有舍不得安兒，安兒有些難過。”

當奶奶把她的行李從房里拿出來時，觸動了某些不愿回憶的事情，原來自己是這么容易就可以被舍棄掉的。

奶奶嗑著瓜子的手頓了一下，舍不得，老太婆修了這么多年道，渾身上下都舍得，可有什么是舍不得的嗎？

手中的瓜子半晌沒放進嘴里，盤轉了一下：“呵呵，老太婆這輩子掉的東西太多了，麻木了。奶奶沒有孩子，你就是奶奶的親孫···”

“孩子，你只要記住，若是沒有你，誰還會留在這個鬼地方，早就上西天咯！”

一滴淚珠啪嗒掉在碗里，她怎么會懷疑奶奶，這個世界上，唯一能讓她有歸屬感的，就是奶奶和她的妖族。

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是安兒不懂事，不該這樣想···”

“我會努力，不會讓奶奶失望。”

奶奶蒼老粗糙的手輕撫安兒稚嫩的臉頰：“乖孩子，奶奶等你。”

室內燭火閃爍，照的爺孫二人神情也難明。

也注定是個難眠之夜了。

第二日天光微翕，孫安已經毫無睡意，瞪大了眼睛，看著坑坑洼洼的崖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干脆翻下床來，打開奶奶給收拾的包袱，看看里面放了些什么。

一面精致的小鏡子和一個掛著金屬鈴鐺的項鏈，靜靜躺在平日里常穿的兩套粗布衣裳上。

除了衣裳，另兩樣都是孫安從未見過的。

小鏡子看起來有些陳舊，背面的池蓮浮雕藏了些許銅綠，興許是奶奶用過的吧。

金屬鈴鐺則閃爍著銀質的光澤，拿起來卻不會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才發覺側邊有個小搭扣。

打開搭扣，銀鈴鐺陡的變大了些許，孫安發現，如果她用力扯開的話，銀鈴鐺還會變大。里面有一些空間扭曲的隔欄抽屜。是個式樣新奇的藏寶匣。

忙取出自己房間里用來存放法器的幾個箱子來，找幾個實用的裝進去帶上。

這是人類的玩意，若是要的話，須得下山買，孫安平日里也用不上，不知道奶奶什么時候得了來。

取出特制符紙若干，鎮魔塔，朱砂，暗器，匕首···

還有山上靈果果干若干···

翻著翻著，翻出了小時候捏的泥人，她這的是蓮丞捏的自己，而蓮丞那的則是安兒的。

那時候，蓮丞的媽媽聽說元君收了個孫女，便也把自己的女兒送過來一起養，正好作伴。從前她們練功都是在一起，只是后來蓮丞大了，便被接了回去。

等天亮了，還要去跟蓮丞告別的。

差不多收拾好了，奶奶敲了敲門，招呼孫安吃飯，比往常要早很多。想是奶奶也沒休息好，聽見孫安也醒了，就干脆起床做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