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爾斯神情緊繃，猛地站起來，向南邊張望，沒見到什么動靜，才重新蹲下去。

這個海泡人要怎么救？雖然還有呼吸，但能不能醒過來是另一回事。那些年被海水泡過的人不止一個，有的能救回來，有的救不回來，像眼前這么慘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海灘并不安全，查爾斯提著蒼白的手拖了兩步，沒拖動，揮手示意中年漁夫過去。

“自己的命都難保，還往回撿破爛！”漁夫低聲，罵罵咧咧走過去。

北地的民眾生得不對，生的地方不對，成了漁夫，常有溺水身亡的。生的時間不對，趕上惡魔群現，常有人喪生魔爪之下。

人到中年的安迪已經不抱怨了，有那力氣，能留著扛餓兩小時，“這人海水泡多了，太沉！我們回去叫人來抬?！?

查爾斯臉上掛著糾結，把人放在海灘，魔人過來怎么辦？漲潮漂走怎么辦？

“咳咳！……嘔！”海泡人突然咳出聲，嘴里冒出尺高的咸水。

兩個北地公民慌張后撤幾步，見沒有危險，再度靠近。

“喂！你醒了？”查爾斯跑過去輕拍溺水者的浮腫圓臉，見他反應不大，準備將他翻個身，把海水倒出來。

躺在沙灘上的人悠悠睜開眼，神情呆滯，望天……

這是哪里？宇宙演化到哪一步了？不對！后背冰涼，全身發脹，他的知覺又回來了！哦……他在鍋蓋建筑內看著世界演化，然后世界炸了，直接炸得他飛向地獄上空，失去神智。

身子？身子還在！胳膊？腿？竭力動了動，也都在！

一個瘦小的身影晃到眼前，“你還好么？”

全身發白的雷恩從沙子上彈坐起來，看到面前是一片海，轉頭看到的沙灘后的陸地，“這里是哪？”

“這里是北海岸東部，你被海水泡了很久，把衣服脫下來！”查爾斯邊說邊脫自己的衣服，要給雷恩換下潮濕的衣物。

北海岸？這里是北海平原？出來了？雷恩一頭霧水，大概在自己昏迷后，被爆炸推出了地獄，落到海里。

“趕緊脫衣服！凍了容易生病，現在想去找棵草藥都難！”查爾斯見雷恩沒有動作，伸手要幫他。

雷恩擋下，撐著沉重的身體站起來，腦袋有點沉，不知是不是進了水，左右搖了搖，腦袋沒響，肚子“嘩嘩”響了，他趕緊彎下腰干嘔，又吐了一地咸水。

身體吸了太多海水，有些浮腫，臉上稍微失去了往日的英俊，像被泡發的胖大海，圓潤起來?？粗割^發皺的螺紋，雷恩搖了搖頭，還好他是個魔法師，氪元內循環不至于淹死！

雷恩理清思緒，看向那個瘦小的孩子，沒接下遞來的衣服，“謝謝，我沒事！”

“你真沒事？”

“我很好?！?

“你真厲害，被海水泡成這樣都沒事！”查爾斯連連驚嘆。

雷恩心思不在這里，又開口問道：“這里距離奔寧山脈有多遠？”

“不到兩百里……”查爾斯重新穿好衣服，裹得更緊些，“你要去那兒？還是別去了，現在北海平原遍地是惡魔，你走不到那里的！”

雷恩剛從地獄回來，不知道人間發生了什么，“惡魔？多少只？什么時候的事？”

北地公民雖然少有法師，但在這里耕種勞作了上千年，傳說還是聽過的。況且每年都有黑暗涌過來，極北黑暗大陸的封印對他們來說不是秘密。

北民談黑色變，查爾斯的臉突然變得慘白，“一個多月前，數不清！反正有好多只，就像……就像秋天的黑云，遮住整片天！”

“現在是哪一天？”

“五月二十七?！?

五月二十七？他在地獄待了一個月？惡魔的出現，大概是眾人落入地獄的時候。惡魔現身人間肯定不是偶然，像是突然和人類法師掉換了位置。

地獄那些黑暗不堪的生靈，沒法直接闖入人間，如果與人類法師位置轉換是前提條件，那么此時人間的惡魔不會超過三百。

三百，和人類的數量相比，是很小的數字。但那些都是惡魔，很難對付！

先一步從地獄回來的阿奇爾和先鋒法師團，不知道落在哪，若不巧落在惡魔堆里，便很難逃出升天。

雷恩現在的處境也不好，多想無用，他看向瘦小的男孩，“北邊還有幸存的人嗎？”

“有……”

“沒了！”中年漁夫打斷了查爾斯的話，“我們能活下來，是惡魔把我們漏掉了。”

安迪只是個漁夫，卻不像查爾斯那般頭腦單純，眼前這人他們不認識。自己人躲在廢墟里生存已經很艱難，若是帶回去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子，活下去就更難了。

雷恩猜到中年漁夫心里的想法，手中生出一團火球，“我是圣殿的法師，如果你們還有人的話，我想辦法把你們送到安全的地方！”

火光在人類手中跳動，那是奇跡，圣天使留下來的奇跡！

“法師大人！您來救我們了！”查爾斯又沒忍住音量，再次捂嘴。

漁夫安迪被“奇跡”折服，打消了顧慮，瘦弱的身體中，回轉出一絲力氣，“法師大人，再往東邊十幾里，有個圣殿遺跡，我們活下來的人都藏在那！”

圣殿遺跡，艾爾王國境內有不少，有些還被記錄在史冊中。大多是圣天使殿千年歷程里建在各地的次殿，或者建起來抵擋北方黑暗的獨特建筑。

這些建筑在北海平原居多，因為這里是抵抗惡魔的第一線。但此時的遺跡早已失去抵御惡魔的能力，至于人們能夠安然藏身其中，大概是惡魔們厭惡圣潔的東西，即使殘存了一絲圣潔，惡魔們也還是厭惡。就像雷恩見了腐敗的黑暗之物，一定會想吐。

十多里，魔法師真要認真行走，不出十分鐘就能到。但兩個北地餓民走不太動，三人趕到那處圣殿遺跡，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后的事了。

所謂的圣殿遺跡，不過是些亂石堆，嚴重風化的大理石散亂一地，周圍雜草叢生，隱約可以望見藏身其中的瘦弱身影。

望風的孩子朝著石堆里小聲喊道，“安迪大叔回來了！”

石堆里能動的人翹首張望，等到安迪帶著兩個孩子走入遺跡中，他們盯著空空如也的魚皮袋子：“魚呢？蝦呢？扇貝總能撿到吧！空手回來，我們吃什么？”

安迪沒管漁民們的問話，臉上憋不住興奮，“看我帶誰回來了！”

眾人才發現，有個陌生的孩子跟在安迪身后，漁民們瞬間惱火起來，“你帶陌生人回來干什么？能吃？不僅不能吃，還多一張吃飯的嘴！”

“你們安靜點！這位可是圣殿的法師大人，他是來救我們出去的！”

“法師？”眾人不相信，法師大人這些年經常來北邊，他們也見過，最年輕的也有二十出頭。眼前只是個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法師！

雷恩輕搖著頭，料想到自己會被輕視，雖然被困地獄的這段時間里，他已經過了十五歲生日，再過一年就算成年人，但十五歲的孩子確實還沒長開。

雷恩將視線投到亂石堆里，見到躺倒在地的漁民，有的是餓病了，有的大概是逃命太急，摔斷了腿，傷口只用粗制草藥簡單敷上。

他走到斷腿的漁民身邊，在傷口外撒上一道愈合術，綠色熒光所至，那斷腿之人立刻驚呼起來。

“你要干什么！”斷腿漁民的兒子不干了，一把推開雷恩。

那斷腿漁民，甩手一巴掌，拍在混小子腦門上，“小混蛋！法師大人在給我治傷！”

斷腿漁民慢悠悠起身，有些驚駭，跳了兩下，斷腿竟被完好無損的接上！